“老身在衣冠冢里等了四百三十又一年,只求有朝一日,我儿骸骨归乡。”她的声音一如齐辰梦里听到的那样,老迈低哑,像是哭过了太多,太多年……刚消停没多久的天又抖搂了几点零星小雪下来,细碎的雪沫落在老太太佝偻的肩背上,却一直没有化开。毕竟,春雪再冷,也冷不过从黄泉里走出来的人。她跪着说完祈求的话,连齐辰这个十分钟前刚被她掰着嘴灌过药,至今除了脖子哪儿都不能动的受害者,都有些应景地难过起来。老太太本就瘦小,此时额头顶着地上的冰渣雪泥,一跪不起,更是蜷缩成了灰扑扑的一团,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吓人样儿,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只是姿态低微恳切地叫人心酸。就连龙牙都被堵住了似的没有说话,更遑论车里那一大一小。要不是齐辰正全身不遂,说不定就忍不住从车上下去了。一时间,车里车外都陷入了沉默。不过只要是沉默,就总会被人打破。就见龙牙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伸手掏了掏耳朵,像是没听清似的,弯腰抓着那老太太细瘦的胳膊将她拎坐起来:“不是,你等等!别忙着跪,我有些没闹明白,你这求的什么?求你儿子骸骨归乡?”老太太浑浊的眼中雾气未散,泪痕未干,大概是打算跪上个小时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拎起来,表情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像是缓解紧张似的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老身只此一愿,别无他求。”龙牙头也不回地指着齐辰的鼻子问老太太:“他是你儿子?”齐辰:“……”老太太连连摇头。龙牙:“那他吃饱了撑的滚去刨山,拾掇走了你儿子的骨头?”齐辰:“……”老太太依旧摇头。龙牙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银:“那你求他顶个鸟用啊?!”老太太:“……”他“呵”地笑了一声,拍了拍老太太的背,抬手十分没谱地朝这小破土路一指:“诶——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看,你不如顺着这路直走,翻过俩山头,进城后地来找他?所以……齐辰眯着眼,目光落到了龙牙身上。所以那个给老太太出馊主意的人,八成是知道有龙牙这种非常理的存在,想让龙牙帮她。但是又不知道龙牙长什么样子,来广和搜罗的时候,眼瞎把齐辰误认成龙牙,这才有了齐辰被盯上的情况。只不过老太太这个被撺掇的并不知道其中曲折,所以即便龙牙本人到场了,老太太还是以为能帮她的是齐辰,所以还在求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看上去比龙牙好说话多了。这么一想,倒是合情合理,只是躺枪的齐辰顿时感觉自己真是冤得可以。老太太解释得有些焦急,她原本希望龙牙他们听了能不这么凶神恶煞,谁知不知怎么的,她就看见齐辰越听脸色越僵硬,龙牙脸色也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沉,顿时吓得不敢接着说了,生怕龙牙一个不爽抬手把她给宰了。为了保命,也为了克制龙牙他们似乎不太高兴的情绪,老太太坚决奉行做大于说,几乎条件反射性地迅速从怀里摸出了那方“祈遣令”,“嗖”地举到了龙牙眼前,以示自己就此闭嘴的诚意。结果龙牙一看“祈遣令”,顿时爆了句:“艹!又是这破玩意儿!”他话音刚落,天边便滚来了两道闷雷,警告似的炸响在他们头顶,吓得跪坐在那儿的老太太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牌子抖掉了。齐辰:“……”还真会有九天玄雷来挠痒?!“……”龙牙绿着脸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把目光落回到那枚祈遣令上,不耐烦道:“行了我算服了你了!别磨嘴皮子了,不就是找副骨架招个魂么?抬个手的事,走走走!不过我警告你,找到了请你立刻揣着这东西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我面前蹦跶,看着就烦人!爬刀山过火海求来个破牌子了不起么?!特处那帮人整天吃饱有病捣鼓这些玩意儿,专给人找事!回头老子就去砸场子!”他边说,边怒火滔滔地开了后车门,粗暴地拎起老太太,毫不客气地丢进了后座,而后摔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一踩油门便开着车赶投胎似的窜了出去。“嘶——我忘了问了,你口口声声嚷嚷着找儿子,你儿子骸骨在哪儿?”车都窜出去好几公里了,龙牙这才牙疼似的哼哼了一句。齐辰:“……”你连个目的地都没有究竟是哪儿来的气势把车开得跟奔丧一样?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龙牙问了和没问八成没什么区别。龙牙显然跟他差不多想法,刚问完便摇了摇头:“算了,当我没问,你要知道也不至于——”他这话还没完,缩手缩脚窝在后座的老太太就打断到:“尧州府,在尧州府千阳县……”“……”龙牙似乎有那么一秒的无语,而后一脚蹬上刹车,满脸糟心地回头冲老太太道:“你知道骸骨在哪儿?!你知道你还费了四百多年都没摸对地方你他妈逗我呢吧?!就是只鳖,四百多年也够把千阳县犁一遍了,你居然找不出一副骨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