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凛然道:“本座从不虚言。”
从不虚言?龙葵古怪地看了一眼重楼,明明锁妖塔还……
罢了,龙葵咬了咬唇,不予反驳。
臬刹却闻言怔忡,像被戳破了长久以来刻意忽略的盲点,脑中陡然仓惶。
非妖非魔?那他是什么?
自化形以来,他便知自己是一只九头兽鸟,世人皆知能由兽化人的,只有妖,于是他便认定自己是妖,且是只天赋异禀的妖。
寻常小妖历经百年才能习得控形术,他方一化形便能隐藏自己的八只鸟首;他们苦苦修炼而来的妖力,他轻而易举便能化出;蜀山搜寻多年不得音讯的雷灵珠,也是他机缘巧合杀了一只冒犯的黑熊精后在熊穴中“碰巧”捡来的;连妖王的位子,也没有耗费多少功夫和心力,他甚至最开始并没有登王的心思,却短短几月便如有神助地统一了妖界,所到之处众妖无不臣服。
太顺利了,顺利得……简直不正常。
这些年不是没有疑惑过,他一直奇怪,就像旁的妖再小再弱,对化形前的过往都是有记忆的:生于何方,长于何地,亲友何在,宿敌几许,都是有记忆的。
世人所谓的身世,只有他没有。
他初醒时已是在妖境边界,半身鸟羽未褪尽,躺在参差野林中,受一众草木小妖围观。茫然四顾中,不知哪方有妖喊了一句:“臬刹?”于是众妖纷纷应和,便唤他作臬刹。
后来他曾随口问是谁喊出的“臬刹”,众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知。
那时他初获新生没有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冥冥中就像有人量身打造了这副躯壳,赋予他名字,设定好所有机窍,甚至算好了他的每一程,推着他一步一步成为妖王,获取雷灵珠,进入锁妖塔,破除封印……
背后那人精心算计,暗地设局,掐准了他傲慢自大目高于顶,不会计较一些看似巧合的小事,只等他像只提线的皮影一般依计行事。
之后呢?这之后,要他做什么?
臬刹,猎杀,是谁要猎杀他?他又要猎杀谁?
臬刹瘫坐在笼中,身周发冷,心中惊寒。
他沉默了许久不说话,重楼便一掌破开鸟笼,拎着脖子将他捏了出来。
“想了这么久,想到了什么?”
禁制失效,湿淋淋的鸟瞬时化出人形,臬刹浑身湿透,衣衫凌乱,愣愣地被重楼一把提了起来。
重楼也不料他猛然这样颓废,皱了眉道:“妖王臬刹?”
臬刹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不是妖。”
重楼冷哼一声:“现在倒不承认了。”
“我不是妖,”他又低下头,眼中茫然,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妖,他是什么?
他是谁?
他从哪里来?
他为何是九头鸟?
他如何进的锁妖塔?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臬刹眸中愈发涣散,痴痴地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重楼正要出声,忽见他额上溢出一缕隐秘的黑气,顿时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