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确是初次见面,才相见就单独谈话的内容,只怕都是有关她的。婵儿心底几分混乱,直担心两人一言不合两败俱伤,然而此时谁都不宜出面干预,只能全心相信那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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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暮宵身着白衣,而慎潇一袭黑衣,两人迎面对立,空气中亦透出几分凝肃。两个人对望片刻,心中对彼此都有了大致的认识和评判。而后,慎潇先开口道:
“她是恭王府尊贵的小郡主,从小被府里众人捧在手心长大。我印象中,她一直单纯明朗、善良欢快,她的一生也应该是在无忧无虑中,在心上人的呵护下度过。”
“然而我初见她时,她并没有同龄人那样的欢笑,眉宇之间萦绕着忧愁,眼底有着不能言说的伤痛。后来我才明白,她八岁时忽逢父母双亡的惨痛,那个常年守护着她、珍视她胜过自己的人也随之下落不明。她心中感伤、惶恐,偏又要在人前掩饰,以免他人担忧。我看着这样的她,十分心疼。”湛暮宵接着说道,两个人用不同的口吻,各自述说着同一个故事。
“那一年,她守着儿时的承诺,固执地等待不知是否能归来的人。而有个男子,即使众人认定伊人已逝,他仍信守着‘非卿不娶’的诺言,如同她曾经的等待一般,等待着一点渺茫的希望。”
“有一天,她出现在那男子眼前,像极了她,又不是她。她说,她倾慕于这男子。她的美好、她的快乐感染了男子,而男子虽然不敢接受她的热情,但心中竟然产生了动摇。他恨自己,辜负了一个人,又伤害了一个人。”
“后来,她记起了一切,面对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诺言,和眼前真挚深刻的感情,她不知所措,于是也成为一个恨自己辜负了一个人、又伤了一个人的人。她的笑,从此掺了伤感,似乎每一次笑过,又会被自责和内疚侵蚀。”
“那男子十分幸运,只因她和她是同一个人,上天给了他莫大的恩赐。而她,面对的却是两个不同的人,看见其中任何一个人难过,她一生都不会真心快乐。”
“我昨日从漠阁那边听闻了一件事,还未敢让她知道。”慎潇忽然跳出故事的讲述,直视湛暮宵,略显突兀道。
“什么事?”湛暮宵愣了一愣,知道慎潇说的定然不会是和婵儿无关的话,于是连忙问道。
“赫连郡主对维国三皇子之死心怀愧疚,盟誓此生不嫁漠阁小阁主。郡主伤心之下,已经北上回赫连家了。”慎潇的眼中溢出悲伤,“她们姐妹性情虽不相同,但对待感情极为相似,我害怕……怕有一天,她会如赫连郡主一般,亲手斩断自己的幸福。”
“如果我和她从来不曾相识,她不会这样痛苦挣扎。”湛暮宵闻言,心中一震,眸色随之黯淡下来,说道。
“是我不该在她仅仅八岁的时候,为她系上那沉重的牵绊,从而影响了她的人生。”慎潇心中同样充满悔恨。
“她先遇上你,是她的福气。”湛暮宵摇摇头,看着慎潇,目光中一片澄澈,此番话语完全出自真心。慎潇多年来对婵儿的付出,他甚至自愧弗如。而无论何种客观因素造就了今日的局面,他心底对于慎潇总有一份愧欠存在。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为她背弃整个天下,不管她是对是错,只全然顺着她的心意而为。”慎潇想着六弟龙幽残说道,而后顿了顿,又联系自身道,“有时候,是以她的生命、她的幸福为上,哪怕违背她的意愿,哪怕有朝一日会不被她谅解,仍然一往无前。我是后一种。”
“我算是前一种吗。”湛暮宵肯定的语气其实已经回答了他的自问。某些方面,湛暮宵和龙幽残的做法很是相像。
“我不清楚哪一种真的对她好,但是我大概一辈子改不了,就这样了。我只愿做能让她幸福的事,而不一定是她乐于见得的事。”
“所以你对她刻意疏离冷淡,只盼她能放下你们的过往?”
“不错,我想让她认清自己的心,随真实的心意而为。”慎潇言语间等于已向湛暮宵承认,婵儿的心就在湛暮宵身上,碍于自尊心,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这不是为了你,如果她明日喜欢了旁人,我依然会这样为旁人让路。”
“我明白。但还是想说一声,多谢。”
“你们之间还有很多的阻碍未清,此时道谢不觉为时过早么。”慎潇眼中光芒闪动,犹豫片刻,又说道,“不要让她前往夜国。”
“夜国?你了解了什么?”
“眼下只是猜测而已。夜国朝堂诡谲,江湖门派深不可测,无论卷入哪一个都会有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我会谨记你的提醒。”
“她一定等急了,我们走吧。”她要看见两个人,才能放心。
“唔。”湛暮宵和慎潇相视一笑,果真默契如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