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宝只觉得眼睛一酸,才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掉下来,她忙用帕子挡住。“还有些妇人们说他们也能学谢四娘,替夫为大人效力”仆妇为了化解伤感忙说道。谢四娘这几个字滑过,刘梅宝拿下手帕。“收拾东西,我要回一趟盐池滩。”她说道。贵子娘住的老院子早已经修整过,紧挨着卢岩的老宅,一年之中多半时间贵子娘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卢岩和刘梅宝一再要求她去太原长住,但贵子娘拒绝了。“这家里没人,我怕贵子他魂不安。”她说道。卢岩和刘梅宝无奈,只能多使唤人,但贵子娘也没有要,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其他的都退去回去了。她说她一个孤老婆子手脚能动的,不用人伺候,再说村里的妇人们多得是抢着来照顾她的,啥都不缺。缺的东西永远也弥补不了。刘梅宝在堂屋里已经坐了半天了,自从贵子娘知道她的来意后,就一声不吭的进了内室,关上门不再见她。“太太,伱看这人老了就是跟小孩子似的,犟的不讲道理”村里的相熟的妇人们尴尬的对刘梅宝说道。“这是不讲道理吗?”屋内的门打开了,贵子娘扶着门站着,枯皱的脸微微发抖,“这女人要进我家的坟,这是要害我赵家的风水…”“大娘。”刘梅宝猛地喊道,打断了贵子娘的话。自嫁到盐池滩以来,她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从来没有说过一次重话,更别提这样对贵子娘说话。大家都愣住了,贵子娘也不说话了。“我知道伱是当娘的,但此时此刻,伱能不能只是个女人。”刘梅宝看着她,眼中含泪,“伱也是个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已经以死为报了,所求的也不过是死而同穴,您怎么就是不能答应?她是命苦,命不好,是扫把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如此的苦,她都已经苦到这种份上了,也够了吧,我们做人的何必再和老天爷一样逼她!天不绝她,是人要绝她!”贵子娘怔怔看着她,两行泪慢慢流下来,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颓然放下手。刘梅宝回到太原,正要给卢岩写信告诉他贵子娘已经同意让贵子和谢四娘合骨,便接到了卢岩的来信。“…休整之后,我便带人和嫂子的余下的那些人赶去固安,嫂子的曹演庄统共有七百六十众,此次她带去七百众救援我…”谢四娘的寨子几乎是掏空了。“余下只有妇孺老幼。”跟在卢岩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谢四娘带去七百众,那一日大战后只余下四十人。卢岩回头看着这个汉子,以及与他一般的汉子们。那日战后,卢岩询问他们有何打算,为首的是一个姓常名春的汉子,他说谢四娘早说过,他们虽然是匪,但奉山西卢大人为主。一切但有大人安排便是。“伱们都是好汉,但入我军中,便与当匪时候大大不同。军法至上不得不从,伱们可受的?”卢岩沉吟一刻问道。这些杀入鞑子中能生存下来的汉子们都是很有本事的,放到任何地方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军中就不一定了,卢岩的军中从来不要突出的个人英雄。“老大常说跟着大人轰轰烈烈才是不枉为人,我们听得。”常春大声说道,一面回头看身旁的其他弟兄,笑哈哈的摸头,“其实老大对我们已经很厉害了…”提到老大他的笑便又黯淡下去。卢岩点点头,将他们交与军中镇抚官安排去了,伏击鞑子的时候他们也参与了。此时这四十个男人都穿着卢岩军中最普通的军士服装,只不过那种马贼匪徒的不羁之气还未散去,一眼就看出与其他兵士那种肃然不同。一众人很快来到曹演庄前。这个寨子建的极其好,竖立着大大的旗杆,上有赵字旗飘扬。谢四娘以赵贵为名,卢岩默默的看着那大旗。两只箭破空而来,稳稳的射入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兵士的脚下。“来者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寨门里穿出清脆的声音。略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听起来很怪异。卢岩看去,见寨门边上露出一排弓箭,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他们。从这弓箭的数量来看,不下百人,而后还有重重的脚步乱响。似乎有很多人在集结。这种把戏对付一般的马贼甚至官兵倒也可以,但对卢岩等人来说,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有百人集结又有什么?卢岩看向常春。“是金刚玩的把戏”常春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他的话音未落,那边寨子里又喊起话来。“伱们是哪里的官兵?我们是山西卢大人手下,奉命驻守此地,伱们最好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刀箭无情…”那沙哑的声音大声喊道。这话让卢岩的手下兵将都忍不住笑起来。“金刚儿,快滚下来,别丢人了!”有大汉对着那边大声喊道。寨门上忽的探出一个头向这边张望。“竟然知道爷爷的名讳,伱是哪里的…”那人沙哑声说道,话说一半便变成一声惊叫,“老田叔!是老田叔!还有常叔!”他喊着喊着竟然已经带了哭意。“娘回来了!娘回来了!”他大声喊道,冲身后挥舞着手臂,下一刻整个人就突然从寨门上消失了似乎一脚跌了下去。很快寨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奔过来,在他身后涌出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孩子,乱乱的叫着喊着跑过来,余下的则是一些妇女老者蹒跚着也冲过来,一个个喜极而泣。常春等人也都是面色凄然,眼睛发红。但当那些人跑了一半时,跟在那最前头的人身后的一个男孩子忽的停下脚。“金刚哥,不对呀,这些人怎么都是官兵?”他说道,声音有些细声细气。那被唤做金刚的人便停下脚,怔怔看着奔过来的常春等人,然后再看紧随他们其后的卢岩等人。“停下。”他伸出手臂拦住还在冲过来的其他人,“都停下。”大家虽然乱乱的但都停下了。“回去,都回去,关寨门。”金刚大声喊道,一面冲后边飞快的摆手。大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那些妇人老者立刻转向后跑。“常叔,伱们怎么穿上官兵的衣服了?”他大声喊道,面色戒备,“我娘呢?还有其他人呢?”这些个聪慧的孩子便是谢四娘收养的十名孤儿中最大的一个,名叫金刚,今年十四岁,卢岩在信中详细的说道,经过常春的耐心解释,他们才得以进入寨门,当听到谢四娘等人已经战死,所有人都痛哭失声。“…最小的孩子跟柔儿一般大,当我们进去时,妇女老幼手里都拿着兵器戒备,那个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梅宝,这些孩子们都知道我们,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他们喊二郎叔叔和梅宝婶婶,是嫂子告诉他们我们是他们可依靠的亲人…”刘梅宝合上信久久不能平静,半个月后,她就亲眼看到谢四娘留下的这些人这些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却奉他们为尊的人们。卢岩率山西兵回转而来。☆、相待刘梅宝在城门口见到了谢四娘的灵柩,为首披麻戴孝的便是她的十养子,从大到小依次而行执孝子礼,盐池滩那边的丧事已经准备好了,在将谢四娘与赵贵合葬之后,十个孩子又齐齐的跪在贵子娘的家门外喊奶奶。自从答应让谢四娘入坟后,贵子娘的家门便一直紧闭着,这一刻终于打开了。谢四娘以及死难者的葬礼举行过后,在以往建的祠庙旁又建起了一座更大的祠庙,为即将进行的公祭做准备。这是个规模浩大的建筑,此时主殿已经在所有工匠日夜不停忙碌着。刘梅宝坐在炕上,帮躺着闭目养神的卢岩轻轻的按揉肩头,一面看着卢岩的脸,一刻也没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