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黄七郎说起王世强去太宰府的事,她接过李先生手中财货单子,匆匆一扫,便点头看向李先生,道:
“天晚了,也是摆饭的时候,今日在货栈里叨扰李先生了。”
李定文当然巴不得她留下来,也好多多探听一下接下来她心里的打算,连忙应了,接过她点了头的赎人单子,转身去吩咐人备饭。
她又看向黄七郎,留客道:
“黄七哥下了船就没有吃过饭吧,白辛苦了这些时辰,就在我这里用一次便饭。”
黄七郎当然是一口应了,聪明地提也不提还在外面等着求见的左平。
他黄七郎受托,是来说两家的生意,左平这样的贴身小厮来求见,当然是为了替公子和旧相好来说私情了,他可不想掺合进去。
本来就是晚饭的时辰,季妈妈早就在后面备好了饭,李先生便也省了心,一起留了下来,看着廊前宽板放下了四**绸垫,摆下了四张红漆六角小食桌。
食桌上面除了白米饭、胡饼、青精粥三样主食之外,还有四碗热气香腾的各色海味炒菜,一碗浮着清油的骨头水汤。
饿了一餐的小蕊儿忍着口水,看着大娘子端碗取勺,开始用汤,主客黄七郎和陪坐的李先生也开始用饭,她连忙伸筷夹起了自己桌上的胡饼,强捺着想两口吃光的冲动,塞到嘴里小小咬了一口。
新打稻米粉蒸出来的清香溢了满嘴,不仅让她的胃舒服了,也让她小小地感叹着:
山里的田庄开出来了,粮食丰收了,她才有天天能吃饼,吃到撑死也不会被骂的待遇。
黄七郎瞥了她一眼,知道季青辰说正事时,也让这小丫头在一边听着,便也不在意,斟酌试探道:
“大妹子……”
“黄七哥,王纲首怎么又突然转了性子,让你来了?”
她放下汤碗,笑着开口。
他听她直截了当,并不含糊,顿时大喜,只觉得她果然还是明智沉稳,分得清轻重,知道做生意就是要以和为上。
就算因为被悔婚丢了面子吃了亏,现在又不叫她一定嫁过去,只要继续做生意,总能把这亏去的份儿十倍百倍地补回来,他连忙道:
“平安京城的乱子大了,他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会早就知道消息,提早准备唐坊里的粮食。”
他用筷子指了食桌上极为丰富的饭食,
“你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当然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粮源,是不需要他在耽罗岛已经替你准备的一万斤粮食了。”
少了粮食做要胁,王世强当然就会退让,黄七郎倒是佩服他见风使舱的本事,没死拧着还要用季老三来威胁季青辰,想必也是知道楼云不是那么好对付,更担心要胁下去,反倒把她推向了楼云那一面,他又笑了起来,道:
“大妹子,我虽然是背着他,替你在大宋运来了粮种,但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罢了,只是他万万没料到,你真的在鸭筑山里开出粮田来了——”
“他果然是见机得快。”
她当然更清楚王世强的性情,也是微微一笑,并不提粮田的事,“他那嫡母的小儿子,看来绝不是他的对手。”
“大妹子,王世亮进坊的事儿你也就是要落他的面子,难道还能真和那小子联手?他连七月里的季风吹向哪个方向都还分不清,还提什么做纲首?”
黄七郎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压根没把王世亮放在眼里,也没有提他刚才进坊时,看到了王氏货栈的码头被季洪带着坊丁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皱眉道:
“九州岛筑紫虽然向来是平安京城流放谋逆罪人的地方,最近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摄政世家出身的扶桑人被押到此地斩首,子女被流放,看来果然乱了——”
又想了想,试探问着,“三郎他,想出去自立门户?他不想娶许七娘子了?”
他向来是知道,她那个两个弟弟,就算是没有她这样的姐姐做榜样,都一直是要强的很,季青辰和这两个弟弟的相处也奇怪,近不近,远不远的,说她是端着长姐如母的架式,只要不妨碍唐坊的生意她也由着他们任性;
说她是只要赚钱就好,但二郎暗地里未尝没有纵容季洪这类人在坊中横行,好挤兑南坊坊民,三郎就更是觉得老天第一,他第二,阿姐是个女人他懒得和她计较,其余的人包括二郎都得在他面前趴着才是顺眼。
她也会发起怒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再当着全坊的面把季辰龙和季辰虎臭骂一顿,叫他们适可而止。
反倒是许家的七娘,因为是养在季家唯一的女孩子,季青辰还是和她亲近。
更何况,许七如今虽然搬回家里和老父亲、哥哥们同住了,她那六个哥哥可全都是坊里的好手,坊丁的头目,向来都是三郎的左膀右臂,和汪婆子家那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家伙不是一回事。
“许淑卿是他自己想娶的,将来他们闹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再管,但是——”
她叹了口气,顿了顿,才开口,
“既然平清盛已经病死,他就不能再在外面给我找乱子。”
“平清盛病死?”
一直静听着的李先生措然色变,唇边带笑的一扫而光,黄七郎直接就从跪坐着的小廊道上跳了起来,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