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荻院前的枫叶已经有几十年的艳红。
月夜里,十几株枫冠枝叶连绵如缀金的红锦,铺陈在院门两侧的白灰色矮墙上。
院门开处,一行人鱼贯而入。
她直接去了大屋前的廊板上,坐了下来,侧目直视阿池。
他并不罗嗦,同样在廊边坐下。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薄竹纸,交到了她的面前。
还没等她看清那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帐目,就听他理所当然说着,道:
“三郎最近在我手上买上一大宗的刀具和铠甲,一共二千一百贯的平泉币。你知道我不收平泉币的。用宋钱做二百四十贯,用金砂是二十六两——他手头紧,我和他又是老交情,不好催,你替他付了吧。”
廊下按刀而立的姬墨乍听到三郎私下购买武器,已经是警惕。
再听到这阿池明明和三郎穿的是一条裤子,现在居然不要扶桑货币平泉币,而向大娘子要金砂来塞帐。
姬墨看向阿池的眼神,不由得就带上了“岂有此理”的怔意。
“三郎和你的私帐,怎么倒向我开口——”
她微微而笑,眼睛落在单据上,一排排地看下去。
阿池的货单也是学了唐坊,都是汉字和阿拉伯数字写的帐,这些刀具和铠甲足够让三郎手下近二千名的私兵换上一回装备了。
阿池当然不会让她知道三郎手上还有多少坊外的私兵。
只听阿池又道:
“三郎是左手进,右手出的,我哪里敢和他做正经生意?是他自己说了没帐和他阿姐要,我一想也没错。他打小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你给的?就连他十来岁时纠集在身边的那些村赖小子,连带他们的父母家里人,吃的、用的、使的哪一样不是你给的?他烦起来了,只要进寺里一伸手,叫声阿姐就能全到手了?”
他嘴角歪起。眼神冰寒却故作爽郎地笑着,
“我想着,就算他现在要你的坊主之位,你也是情愿的。”
姬墨听到这扶桑寺奴用心险恶,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自然是怒目而视。
他身为巫祝奴口。是从南九州被季辰虎劫掠来的俘虏之一。虽然对季三郎也有仇无爱,但自问也不至于如此。
她眼皮也不抬,只是细细算着纸上的帐目。
算来算去,还是有三四百套的纸甲是疑点。
宋制纸甲的保存期只有两年,在海边更容易受潮。但纸甲在坊里都是给坊丁免费配备的。只要不用坏,两年内完全不用换新的。
上个月,南坊刚有四百坊丁轮换过一批新纸甲,阿池应该是不知道。
这样一算,三郎养在坊外的私兵也就是三四百人。
她便用指尖弹了弹这单据,抬头笑道:
“他要是真喜欢这个坊主之位,何必暗地里做些破刀破甲的小生意,还要我来替他填帐了。”说到这里。她也含笑打听着,
“听说寮主最近在扶桑内地买了新庄子?还没有向寮主道喜。”
新庄子里是不是正藏着三郎的私兵,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阿池现在日子过得和僧官们一样舒坦。
除了吃茶点穿绸衣,他时不时就回鸭筑山的村子里,和三四个女子同时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