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之前,蓝花晕倒了,等早晨五点钟她再睁开眼睛说话时,已经换成了程秀莲的口气,阴森森的,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的年轻人赶快躲出屋子去守灵。有人叫来见识多点的年长者守在蓝花的跟前。大公鸡的叫声时时混进屋子,和蓝花的声音交替响着。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搂着蓝花,劝程秀莲快走。并使眼色让人把门整个敞开。
“念想她娘,你是好人,别附在蓝花的身上吓唬她,她还怀着孩子,身子骨弱。”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念想他娘,知道你想儿子。回来让他给你送纸钱去!你就安生地走吧。”
“我等念想。他快到家了。”
大家就去跟村里管事的人去商量,看能不能再等等,拖延几天下葬。管事的人是个很有权威的八十多岁长者,他捋着洁白的山羊胡须,沉吟了半天,显得很为难。其实不等到王念想回来送葬,他心里也很酸楚。
“不能拖,何况她又是个孤魂。”
王二大爷也在一边随声附和。
“说的也是啊!”
直到天黑之前,蓝花还是那个样子。蓝花的母亲和小旺儿的母亲一起央求程秀莲快快收回魂魄。
“你安心地去吧!念想会给你送纸钱去。”
王二大爷带着一帮年富力强的人把棺材抬到坟地。棺材在大家的多次努力下,却怎么也不肯下坑。
“这可够邪门的!”小旺儿揉着被棺材压痛的肩膀,哭丧着一张小驴脸儿,皱了皱又塌又漏的小猫鼻子。
“肯定还是王念想的原因。她等他。”他的眼睛为这个猜测突然亮晶晶起来。“唉!这个混蛋该回来了呀。”
“你都见到他了,还不死乞白趔地拽他回来。”另一个伸着胳膊缓解疼痛的小伙子,大声地埋怨他。
“那可是他亲娘,还用我拽!”
“你不知道王念想一根筋啊!”
有人出主意,说把坑再挖宽点。
“不是坑的事,是棺材一靠近坑边,就抬不动了。跟给大伙儿点了穴一样。”小旺儿跟几个管事的解释情况。有几个小伙子不信,就换下他几个。抬了三次,果然跟小旺儿说的一个样。
管事的人心里开始发毛。王二大爷的烟斗吐出来,又吐出来。降临的夜色已经看不到他的烟圈。大家心里着急,后背发凉。有几个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说:
“怎么今天不见疯子来?”
又有人说:“来了,那不是嘛!少了他哪行呀。”
疯子今天竟然戴了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身子消瘦了很多。看上去更像个大仙鹤了。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手舞足蹈。这个疯子就像是专门为别人的葬礼举行庆典而生下来的,每一次葬礼都是他活跃的时刻。
“又……逃了……一个……”
有人笑了,就逗他。
“疯子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呀。这么多年就说这么一句话,烦不烦?”
疯子依然不理他们,蹲在坑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