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满是空泛的水。
你已经走出我的视线。
就像一叶纸折的小船。
漂出了我的水域。
大路上的人走净了路躺在那里。
不知它在等着谁的离去。
“我就知道你要来!勇子哥!”
朋友头上冒着很多汗,他拿毛巾给他擦。坐下后,泡上朋友刚带来的上好的铁观音,像在省城一样两个人喝起了功夫茶。这次喝茶有些沉闷,王福水想,可能分别的时间太久了,不可免俗地存在了短暂的衔接障碍。
“王福水,你泡出来的茶就是好喝。”
“勇子哥,喝完这泡,咱就喝酒。喝完酒咱再接着泡茶。”王福水想让喝酒的感觉唤醒他们那无法比拟的亲密无间。
钻进床底下,王福水拿出自己藏放的好酒,在饭橱里找出点花生仁和咸菜条,跟朋友大喝起来。
“在这深深的黑夜里,在这闭塞的小村庄,想花人民币都没地方花去。勇子哥,咱就将就着喝吧。”他知道朋友当然不在意这些。他们那时每当喝到兴致时,根本用不着夹菜。
他不断地向朋友打听那官司的事,朋友似乎对那件事再无兴趣,一副忧郁的神态。由于他也下放,跟王福水一起劳动,脸色变得黝黑,但仍很胖,保留了喝酒豪放的酒风。最后这点让王福水失望中还有些许的安慰。
他打听起别的朋友的状况。朋友说:“我一下放,他们就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王福水深感同情,真诚地说:“有我呢。我会永远在。别伤心。”
朋友似乎要落泪了,“咱们当初真是幼稚,为了别人的官司,为了理想和正义,却毁了大好前程,沦落到这里吃苦受累。”
王福水觉得朋友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因朋友心情不好,就不便指责,只好顺情地说:“勇子哥,别泄气,他们会来向咱们认错的,我相信这个。”
两个人又对饮了一杯后,王福水郑重地拿出自己最近读尼采的观点,以及对周围人和事物的看法,朋友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着。
他被朋友的态度弄得不再说话,有些怔怔地在想:“这到底还是那个人吗?我的朋友,不就一个劳动吗?!”
点上一根烟,他静静观察了一会,坐在对面心神不定的家伙仿佛一会是勇子哥,一会又是祥子弟。
朋友起身去看书柜,见到藏放在里边的名人字画,小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勇子哥。他还是很喜欢字画。”王福水心里一阵窃喜。顺手掐灭烟卷,随身也走到书橱旁。
“你看,这幅。还有那幅。真好呀!有时晚上实在睡不着了,就拿出来看看。”
朋友恢复了生气勃勃的态度,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用几乎私语的嗓音说:“借我一幅!”
“干什么去?”王福水心里马上有了一些防范。
“送出去,保证咱俩都能返回省城。”
王福水当即和朋友翻了脸:“亏你想得出。”
“你下放这么久,还不醒悟,社会就是这样的。”
“首先,我声明:我这不是下放。顶多是体验生活。体验生活为了什么?为了创作。你看,”王福水拿出自己刚写的一百多行诗给朋友看。朋友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就抬头认真地对他说:“你在做梦!”。朋友曾经悬挂琴弦的心中,不知被什么害得心神不宁。不,原来他不这样,每当他看到诗,就会轻轻诵读出来。那时只看他的神色,你就知道,诗歌在他的心中已经拨起了铮铮的琴声。
“我还有第二要说,这幅画是朋友送给我的纪念,绝不能成为交换利益的工具。”
等朋友再次说:“我不善于跟一个做梦的人理论”时,王福水认真检查了自己是否真的在做梦。他没有像别人那样用手掐自己的肉,而是使劲睁眼睛。使劲睁。
眼睛是睁着的,屋子里的一切很熟悉。他远远看着。看得很清楚,朋友又回到了他萎靡不振的状态中。他觉得朋友像偶尔投进来的一个小谜团,皱巴巴的团在那里。
爷爷这时拄着拐杖进来了,他缓慢地但坚定地说:“孩子,你是对的。为了正义和大爱。我是这么觉得:只有大爱才有真正的和平。”
爷爷说完这句话,就拄着拐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