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帅几未费力气便杀了陆士衡手底大将,魏军士气顿浑不可挡,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援军三千人绞杀得干干净净,滚金的“魏”字军旗,仍立于高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张牙舞爪的,晏清源抬首,习惯性眯了眯眼,那罗延已屁颠屁颠来到身边:
“世子爷亲自出马就是不一样!世子爷是霍去病再世!”
看他奉承得没边没际,四六不着调,晏清源乜他一眼,那罗延面上却换作正色:
“属下这话不虚!世子爷的功业可不是坐享其成,这些年,不也都是血里沙里一刀一枪挣出来的?”
晏清源却毫无兴致,皱眉冷笑:“那又如何?邺城那群老家伙,很难服气的。”
早年追随大相国起事的一帮勋贵,大都出自六镇,那时晏清源尚年幼,自难随父征伐,等到大业初定,晏清源方成长起来,大相国也更重其吏才,而非军事,这一次来打淮南,一为拓展疆土,一为军功加身好立威……晏清源想着邺中那四位论情份要唤叔伯的故旧勋贵,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便没了言语,嘴角重新挂起淡淡的笑意。
那罗延暗中打量他半天,这才见机变了一脸的笑容愉快:
“世子爷英明神武,日后收服西边,再攻下南梁,北面柔然同大相国又有姻亲,看到时谁还敢不服气?”
这一番宏图大业说的轻巧,却十分诱人。晏清源笑而不语,那罗延顿时来了精神,上前凑了两步:“正事还没说呢,再跟世子爷汇报探马最新得来的消息,城中能吃的都吃光了,陆士衡杀了仆从,当作军食,顾知卿也杀掉爱妾,煮成肉膏,给将士们充饥。”
晏清源微微一笑,略带讥讽:“看来陆士衡不光要败,还要败得留千古骂名。”
“他们最讲究这个,世子爷叔伯的仇也总算报了!亏得世子爷抢回了那个娇小姐,要不然,这会子肯定被她狠心老爹也煮了当军粮啦!”那罗延接得无比顺畅,想起那个娇娇弱弱的陆归菀,心底却疑惑:
世子爷该不会真要把她弄回邺城罢?邺城大将军后院的女人,已经不少了……
晏清源哼哼一笑:“只怕她宁肯被她爹煮了,也不愿跟我。”
那罗延笑得越发贼气:“属下不信!邺城也好,晋阳也罢,有多少小媳妇大姑娘贵妇闺秀都等着大将军凯旋呐!一个陆归菀,大将军不早就手到擒来了么?”
“越是这样家世清白读了圣人书的小姑娘,越难驯服,”晏清源的笑意深了,兴头十足,“你看陆士衡那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再有顾知卿,比茅房石头还臭还硬,你觉得,他们能教出什么样的姑娘家?”
说罢撇开不提,看了看身后,魏平等人正清点战场,将兜鏊往那罗延怀中一塞,大步往营帐去了。
亲卫行至晏九云帐中时,见他正气鼓鼓满面阴沉坐着,一旁站着的正是媛华,遂笑嘻嘻对晏九云道:“小晏将军,大将军吩咐了,让这个姑娘把她们随身带的细软包裹取来,找件干净衣裳给那位姑娘换上,过来伺候。”
媛华身子一僵,颤声问道:“我妹妹怎么了?”晏九云一面吩咐人取包裹,一面幸灾乐祸道:“还能怎样?你那妹妹我虽没大看清,也知生的比你美,肯定是叫我小叔叔睡了!”
他少年人说话不大顾忌,尤其跟媛华在这斗了半日嘴,她一身正气,满口典故,尽说些他听都未听过,懂也不大懂的,只憋得一张脸成猪肝色,此刻逮着机会,想起南朝皇帝专事所谓衣冠礼乐,梁国女子定看重这名节,遂痛痛快快睨着媛华,见她人呆若木鸡立在那,并未歇斯底里鬼哭狼嚎,心头莫名发虚,不等她说话,自己已转了口:
“你们女人都是要叫人睡的,不过我可不像大将军,我从来不睡……”
话未尽,忽见媛华侧首怒目而视,那双眼几欲滴出血来一般,骇人得很,晏九云似被那双眼睛摄住魂魄,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
“要不等仗一打完,你跟你妹妹跟我们回邺城,大将军后院有妻有妾,多你妹妹一个想必也行的。”
“我杀了你们!”
晏九云猛得听媛华一声尖叫,就见她朝自己扑来,躲闪不及时,脸上已被她指甲给剐蹭了一道,真他妈的疼,再看她眼神狂乱,果真能杀人一般,只是她一个弱质女流,手中又没有武器,不过乱抓乱挠,晏九云被她闹得无法,眼见她癫狂失智,正犹豫是否给她一记手刀,方作出架势,在这当口,媛华两齿一张,突然咬住了他胳臂,晏九云登时痛极而呼,反手就给了一巴掌,把媛华打得直趔趄,退了几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哎……”晏九云伸手欲拦,不尴不尬悬于半空,复又落了下来,讷讷道,“我不是真想打你,你咬得实在是疼……”
说着见媛华竟突然又没了声音,只是呆呆流泪,迟疑朝她眼前走了两步,揉了揉鼻子,抱肩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告诉你啊,你在我眼前发疯便算了,可别在我小叔叔跟前不知死活,他可是真能一剑捅死了你,到时你那妹妹也不要活了。”
“谁要活?”媛华冷冷启口,极傲气的口吻,“我们何时该自己了断,比你清楚。”说着迅速站了起来,晏九云一惊:“好端端的,你可别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