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不变的太阳,缓缓地从头顶正中的位置,落到了远处大山的边缘,它的威能也由不可直视的白光,变成了一层橙黄的光辉。
一望无际的森林里面,露出了一片小小的山谷,山谷四处散布着七八间破破旧旧的小小土屋,土屋之间,横七竖八地开垦了十几块同样小小的农田,水渠密布的农田里面,大部分种植着稻谷玉米,也有一部分种植着瓜果蔬菜。
位于热带的海洛国光照充分,土地肥沃,农人播种并没有太多讲究,几乎整年都处于收获的季节。此时的农田里面,黄灿灿的稻谷,红彤彤的辣椒,沉甸甸的香蕉已经成熟,绿油油的玉米,黄灿灿的油菜正在茁壮成长。
五颜六色的果实和花朵上方,飞舞着形形色色的昆虫小鸟,趁着傍晚这段既不炎热,又可以提供足够光亮的短暂时间,几名孩童追逐嬉戏于田垄小道,他们的父亲挑着粪水,抹着汗水,同样徘徊于田野之间,细细照料着一家的生计。
忽然之间,一名正低头摸摸花生,看看白菜的农民抬起头来,他疑惑地看着农田与密林连接的位置,那儿似乎隐隐约约传出了一些动物经过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了。
“沙沙沙……”
农民已经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轻轻地抽出了身旁插进地面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向树林,用力攥紧棍子的右手冒出了青筋:和以前一样,那些糟蹋庄稼的畜生只要冒出脑袋,就永远也不用再缩回去了。
“沙沙沙……乒……乒……”
野猪和狐狸不可能发出这种金铁交击的声音。农夫停住了脚步,放低了棍子。不过,农夫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写满了更加浓郁的疑惑。他微微地眯起眼睛,仔细地盯住了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凌乱的位置,他想看看,到底是哪家不省事的邻居,居然会选择这种好时分跑进林子里面砍柴。
“哗……”
明亮的刀光迅速闪烁,扫开了拦住农夫目光的最后几丛灌木,露出了一名满脸乌黑,额头布满汗水,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树叶、树枝、刺条,以及各种颜色浆汁的高个子壮汉。
钻出树林,高个子往两旁看了看,立刻吐出一口长气。他动作迅速地让到一旁蹲下,细细地包好两柄砍刀,收回背包,然后才取出水壶使劲往嘴巴里灌。
农夫的嘴巴瞬间张大。
山谷里从来没有身材如此壮硕高大的汉子。不过,这并不妨碍农夫一眼就认出了高个子的军服,认出了高个子背后的步枪,也认出了高个子的身份。----这些充满威胁的装束和武器,是从来就不需要任何解释和说明的。
猛然间在十几步之外见到一名士兵,农夫的反应可想而知,他目瞪口呆,右手握住的棍子,不知何时从松开的手指间滑落,重新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砍柴的猜测也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树林里的凌乱响动还在继续。
很快,灌木缺口的地方又钻出了另外一名士兵。这名士兵身材瘦小,脸膛黝黑,头发卷曲。总之,干脆一点地说,这名士兵的长相,更加符合农夫自小建立的关于人体外形的概念。
这名士兵并没有像第一名士兵那样背上一只巨大的背包,甚至,他双手空空,也没有背负任何武器,却一走出森林,立刻就软软地趴到了地上,好一会爬不起身。
空气中回响着士兵喘息声的时候,树林里的嘈杂的声音也终于消失,气喘吁吁的瘦小士兵旁边,走出了最后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最后一位先生的瞬间,农夫本就非常激烈的心跳,猝然又更加迅速了几分。
最后一位先生既不魁梧更不凶恶,他穿着漂亮光鲜的衣服裤子,皮靴光亮,浑身干干净净。
可是,农夫同样一眼认出了这身漂亮的衣服。
这是一身当官的军服。
或者说,这是一身代表着税收,征调,徭役;意味着皮鞭,棍子,刀子;象征着眼泪,饥饿,以及鲜血的衣服。
当官的老爷走出树林,立刻开始朝身前的农夫,农田里的庄稼,山谷里的房屋左右张望,他观察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用的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农夫非常熟悉这种目光,通常,当他走近自己埋在林子里的兽夹,听到小兽发出哑哑之声的时候,也经常会使用类似的目光。
这个发现不由使农夫更加确定,也更加害怕。
非常害怕。
农夫脑袋里想着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很想立刻转身逃开,双脚却像是钉进了地面,怎么样都拔不出来。
他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
高个子士兵不时举起水壶使劲喝水,军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笔,又摸出一张很大的纸张摊在地面上涂写,过了一小会,另一名身材瘦小的士兵渐渐不再喘息,他大约恢复了一些力气,慢慢爬起身,朝农夫走了过来。
农夫紧张地看着士兵越来越近,忽然之间,他发现士兵居然有些眼熟。
“郭宜伦楚,又在泼水了啊?”
这名士兵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