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身汗,卯生坐在后台用湿巾沾着额头,面前被不客气地摆上杯花茶。放下杯子的凤翔不理她,扭身对着镜子卸妆。
“谢谢师姐。”卯生小声说。再看凤翔,她依旧懒得抬眼皮子,手拿化妆棉棒正小心地沾着睫毛。
她和凤翔的关系最近几个月有些冷淡,喝第二回酒后她回家扶着马桶吐吵醒了凤翔,师姐照顾了她半夜,第二天卯生醒来时就看到凤翔坐在客厅,师姨的语气回来了,“卯生,你过来。”
凤翔不像王梨会苦心讲理,她扬手就给了卯生一巴掌,甩得卯生的脸肿辣辣,“你和谁谈恋爱、和哪些人交往吃饭我管不着,这巴掌是让你记住,你昨儿戏唱得烂,夜里又去糟蹋自己的嗓子,该打。”
“不想唱就赶紧走人,我趁早换个搭档。”凤翔眼圈气红,恨铁不成钢地说。
卯生说知道了,师姐你打得好,等我帮小印拿下这笔款子我就再也不沾酒。这话气得凤翔笑了,“那就是说拿下来前还要喝?”
卯生的沉默让凤翔明白过来,她打那之后除了和唱戏有关的,就没和卯生说过话。凤翔自己为了卯生愁得不行,她又不敢打电话给赵兰,只得找到王梨,“师姐,是我没教好这孩子。”话出口凤翔就在掉泪,“她再这么下去就毁了。”
王梨了解了后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凤翔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推卸责任,我是为她难过。”凤翔说,“做什么情人?不就是上床干柴烈火,下床再利用她吗?”真问起来,呵,她白卯生自愿的,二号没责任是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毕竟。
王梨最后说你冷着她,等我忙完这边改组的事儿再去宁波见卯生,凤翔,师姐再诚心请你,回来吧。
“回去干什么?我只愿意和你搭档,你肯唱?不是要培养那几盆糟污水吗?”凤翔其实心里动了心,但是想起自己在柏州唱戏的最后日子还是心有余悸,“真的带不动,太累了。”
“我唱。”王梨简短的回答让凤翔的心动摇。
而今天是凤翔在团里唱的最后一场,她早就答应了团长不“带走”白卯生,卸了妆换好衣服才说卯生,晚上我开车,咱们去吃个饭。
卯生笑了,“师姐,你终于肯理我了。”可凤翔的眼睛里倒映着不舍,她扭头,“我什么时候没理你?”
两人没去什么昂贵馆子,将车停在小区就去了门口的舟山渔家饭馆,凤翔叫了瓶白酒,给自己倒上却没给卯生,卯生说我陪师姐喝点。
凤翔说你来找我后咱们吃的第一顿饭怎么说的?你的原则是不碰酒。那清爽又坚决的模样儿别提多像我师姐了,我当时心想,师姐教了个好学生。
卯生的脸红透,“我不是。”
“你的确不是。”凤翔喝下一小杯白酒,皱眉回味了下,“不好喝。”她说卯生,你不如王梨,远远不如。你师傅刚拿梅花奖那会儿成了省内外名人,官威再大的人劝她都没开过这个口子,再有钱有势的人拿撤资威胁她也没低头。
“我一辈子都会记住师姐说的那句话,‘喝了这杯酒,以后我唱什么、怎么唱就少不了人来指手画脚’。”咱们唱戏的人旧社会被形容成什么?“戏子无义”,胡说八道。为人之义首先就是对自己的要求,说话像放屁的人唱不出好戏。
卯生的头都快抬不起来,眼泪打转时凤翔摸了摸她的头,“我晓得你心里也不好受。”再给卯生擦泪,“你别哭,好歹让我瞧瞧你有情有义的样子啊。”凤翔夹了菜给卯生,“事儿办成了没?”
“成了。”卯生说小印他们上个月就拿到融资去买设备招人,今年是平台第一次搞大型的购物节,从目前数据看,销量能比往常翻几番。
“那好,那你能不能答应师姐两件事?”凤翔这些天第一次对卯生露出笑容,“以后别再去见那个周姐了,她这个人后面很复杂,我来这儿到底比你早些,听说她的事儿不少。”
卯生肯定点头,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说出来,“她……她摸我的腿。”
“呸。”凤翔俏眉扬起,“老黄瓜。”想起自己不也比卯生大了将近十二岁,凤翔挪开眼,“你不晓得拿开她的手啊。”
我拿开了,她就发火。但是就是奇了怪的,只骂小印。卯生说,这女人道道真多。
“你才看出来?”凤翔示意卯生给她捞丸子,卯生马上狗腿地干活。
“她一定瞧出你和小印不简单,才捏着你。我敢说,小印借到的这笔肯定不是全款,就是要等她投进去骑虎难下了再提别的条件。”凤翔看着面前眉秀眼清的小生,“你这个祸害啊。”她拍卯生的头,“你再不抽身就要被拱到床上去和亲了晓得不?”
卯生倒吸一口气,“明白了。”周姐这人实在难以捉摸那个性子,凶起来六亲不认,和气起来又随时带着侵略性。拱到床上?那就完了蛋了,印秀会和自己掰了的。
“可……要是小印——”卯生下面的话被凤翔瞪回去,“这不该是你操心的,她还有合伙人呢。”
第二件事,卯生你可以继续喜欢小印,甚至做情人,但你要拎得清彼此。你以为谈恋爱是热水兑凉水那么简单?有的是油进水,有的是水泼油,不要强求什么事都要统一步调。你撵得累,我看着也累。自己的钱收好,她的钱你也别要。事业上各自为政就行了,你没责任帮她填无底洞。
小印不是无底洞。卯生小声解释。
“呵呵。”凤翔笑,“你看着吧。”最后她才说下个月就回柏州和王梨重新搭档了,我陈凤翔要风风光光地回去了。宁波的房子租给你,车子我要开回的。你自己解决出行吧。
怎么出行住哪儿都无所谓,让卯生震惊的是凤翔竟然要离开了。她早就习惯了在家靠妈妈师傅,出门后虽然独立成长了不少,可对凤翔总有依赖心。卯生不晓得该说什么,她不安地看着凤翔,“师姐,为什么啊?留在这儿唱不好吗?”
这儿不错的,钞票比在柏州或者省城都多得多。观众也爱戏,无论是演出还是欣赏的平均水平都很高。我还和你搭档了一年多,也习惯
了不是?凤翔有些话藏在眼神里,最后有些狼狈地转开视线,举起酒杯喝干,“我得考虑自己养老不是?柏州终归是我的家,亲戚朋友都在那儿。”她擦了鼻尖,“你师傅改组后是主要负责人,她会登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