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绿绿的世界少不了花花绿绿的肠子,可卯生姓白,似乎骨子里少了点这点天赋。
俞任说她得给牢里的印秀更多的动力,让“想不动”的印秀多想起来。于是卯生写信更勤快,前脚说自己回了趟宁波,代替印秀“检验”了那三套房子,“最近有跌的趋势,每个平方跌了一千五。”印秀买时赶在了近五年的高点,她进去一年半后,房价就像她的人生轨迹一样应声而跌。
印秀接到这封信后果然想得特别多,但是她还在给自己打气,于是回复卯生时说,“当时去上海也买不了这么多,柏州房价肯定也没宁波有后劲儿。我觉得跌是一时的,价格还会起来。”但是她请求卯生多给她一些消息,“每隔两个月你查到了房价就告诉我。”
为什么?卯生在回信时附上又跌了三百块的房价并且问印秀。
“白卯生,你知道这是谁的钱吧?钱存银行都要晓得利率,何况是这是三套房子。”印秀忿然回信。显然,她想得越来越多,信中的情绪也不那么低沉。尤其看到卯生说,“我晓得的,我就是个管家。但是印秀,你欠我好几年的管家工资别忘了还我。”印秀笑出了声,狱友问这个卯生是谁?男朋友吧。好男人啊,你进来了还这么惦记着。
印秀耸耸肩,“不是好男人,你们不要总指望好男人。”
卯生还要更多地调动印秀,她说印小嫦近半年有点转性,甚至还要带着小小睡觉,“小小不敢,她非要我抱着睡。”印秀,人年纪越大,就越会对未来恐慌。所以她才想重新把小小抓手里。她有次喝多了对我说,要不是怀了你,她就在最好的年纪结婚了。她说你的生父可能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我再问详细点,她就拉着我胳膊大哭,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印秀说她还真不容易,四十好几了才学到这点知识。卯生看着印秀的幽默回复乐了几天,又得意洋洋地和就差剃发修行的俞任吹嘘,“你的主意好,印秀回信积极多了。”
身边人的事儿都成了她写信的素材,写她师傅夜里偷吃黄桃罐头被赵兰抓现形,而后一个礼拜没吃到带糖的零食;写小小在幼儿园内被老师发现了天赋,六一表演时荣任领舞;写她师姐陈凤翔终于磕掉靠中间的一颗下牙,“林黛玉缺了一颗牙,还没来得及补上就要上戏,一张嘴里面有块黑乎乎的地方,还漏风。我在台上笑出来,师姐转身时狠狠踩了我的脚。”
得意到没了边儿,卯生还写她柏州戏校里的青梅,那个虎妞苗媛,“她喊我元旦后去成都旅游,我走不开。”这次印秀回得干巴巴,“这次走不开下次还有机会。”
卯生意识到花绿得有点过了头,打补丁说,我没心情出远门旅游,我就想和你去走走。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还没一起出门玩儿过。
等印秀回信的时候,卯生迎来了自己二十五周岁的生日。赵兰说谢天谢地,本命年的白卯生没出什么漏子,得亏她逼着女儿穿了一年的红内衣。她给卯生的礼物是一套高档护肤品,“人未老珠已黄,白卯生你好歹微博有两千多个粉丝,不能没有一点职业自觉。”
王梨懂徒弟,她送了卯生五张门票,拢共五场外地的越剧热门场次,让徒弟一次听个够。凤翔则送了她双上台穿的高档纸底靴鞋,“质量比以前的好,踩着不疼。”
俞任最实在,提前一天请卯生、袁柳还有宿海出门大吃了一顿海鲜,吃完想再请卯生登门,“我妈非不信我俩没谈恋爱,这事儿老这么拖着不说清楚可不行。”俞任说俞晓敏把卯生当半个女婿看,非得自己下厨要给她做一顿拿手的菜,“你先吃完再说,吃饱不亏。”
提着水果进门时,迎接她们的不是俞晓敏的热情,而是客厅内压抑古怪的气氛。俞晓敏眼睛通红地开了门,俞任见到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眼睛肿得像桃子的齐弈果妈妈,即老何阿姨强颜欢笑,“彩彩回家了?”
她起身说,你家来客人了,你们吃饭,我也要回家做饭了。走之前还双手握住俞晓敏的手,感激地拍了又拍老姐妹,“晓敏,谢谢你。”
卯生好奇地目送老何出了门,她又看着俞晓敏,“阿姨……我,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帮你生了个俞任?”俞晓敏快人快语,她叹了口气,又坐了会儿,“还有一道红烧鱼,你们等会儿就开饭。”
俞晓敏在厨房还在抹泪,老何这个人平时和她聊的无非是医院八卦狐狸精,养生穿衣护肤品,今天却触到了俞晓敏的伤心事。老何说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这事儿堵在了心里已经快十年,她女儿齐弈果非要和女的谈恋爱。
俞晓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说这世上惨的不止你一个,我女儿十几岁时就私奔过。但她还是耐心安慰着刚刚从美国返回的老姐妹,“果果好歹在美国,我听说那个加州虽然通过了8号法案,但是还有十几个州承认同性婚姻呐。”俞晓敏对于美国婚姻法案的了解程度震惊到老何,“可……你怎么知道的?”
俞晓敏当然不能说她已经有意无意地关注此类新闻很久,重点还是在齐弈果身上,“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改不了,我看是天生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她喜欢谁也改变不了她是你女儿而且自身优秀的事实吧?”
老何说她高中开始就暗恋人家,大学谈了几年本来分手了。这次她和丈夫去了趟国外看女儿,没想到她金屋藏娇已经好久,对方趁着寒假飞过去陪小齐,两人没事儿就在酒店腻着。
“腻着好啊,说明身体机能正常。”俞晓敏的话让老何又惊了下,“她女朋友有孩子啊!”
谈话进行到这个小高潮时,巴不得继续听八卦的俞晓敏却被俞任和卯生的到来打破了谈性。她伤感地想,怪不得果果一定要出国,不出去怎么谈恋爱结婚?老何两口子这孩子算白培养了,第一便宜了美利坚,第二方便了她女朋友。想到她的俞任更可怜,别说婚姻,连公开都不行,要是不改取向就要这么憋屈地藏下去,俞晓敏眼泪更忍不住。
将鱼摆上,六菜一汤就
齐了。卯生去拿碗筷,俞任坐餐桌前看着母亲,“妈,老何阿姨怎么了?她得了妇科病?”
要得了妇科病还好办些。俞晓敏扯下围裙往桌前一坐,卯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神色,“阿姨,你想喝点什么饮料?”
不喝饮料,给我来点酒。俞晓敏指着酒柜上的茅台,“开那个。”
卯生不懂怎么开酒,手忙脚乱了半天,还是俞任接手后熟练打开,俞晓敏瞥女儿,“你在外面不能喝的知道不?”
俞任摊手,“我不沾酒,同事领导都知道。再说,我们有规定的,工作日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