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疯狂的城头,没有人去阻止,百里幽和王平遥并肩默默地看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血肉和死亡铸就钢铁心性。
这只是第一次,一场必经的发泄。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场一场的攻城战后,这些未见血腥的百姓青年,会眼睛都不眨地,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窝。
“他们会成为百炼精兵。”王平遥注意着四周新兵的表现,很精准地指出了其中的精英。
百里幽却道:“战争给人的,永远只有创伤。”
王平遥转眼看她,笑了笑。
“又有话在心里不肯说是么?”百里幽道,“你想说——百里幽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悲天悯人的人。”
王平遥默然,半晌轻轻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百里幽好像没听见这句话,接着又道:“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真正温暖的人。”
王平遥的手搭在城头冰冷的灰砖上,洁白的手,和深黑的砖鲜明对比,看起来温润,却也是温润的冷,日光无声地,从指尖滑过。
“你看太阳。”他道,“晒久了终究会暖和的。”
“没有永恒的日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百里幽望着那日色,眯起眼睛。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看西周兵退去,那先前持矛险些要了百里幽性命的将领,在大旗下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入后阵。
王平遥在城头放了一管烟火,通知城外配合作战的江湖人士撤离。
“我们现在只能等临近的上府兵出兵,或者天纪军来救。周围府县军力不足仅能自保,指望他们怕是不能。”王平遥道,“最快三天,我们才能等到援军。城里粮食够吗?”
“饿两天不会死人。”
两人眼神并没有轻松,谁都知道城内存粮不足不是当前最大危机,援军只要几日内能到都饿不死人,但城内士气、军力以及内城城墙的弱势才是北严最大的软肋,三千不足的下府兵,分散在四个城门,本身军备松弛,军纪不严,战力低下,昨晚竟然完全是靠新兵被激,才能一气撑下来的重生左唯。
“我但望他们能快点适应,撑过去。”王平遥手扶城头,眼神淡淡忧虑,“西周穿山突袭,没带干粮,必然要以战养战,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只会越来越凶狠。”
百里幽不说话,注视着那些青涩的少年,他们止住了哭,开始慢慢推下城上的死尸。
霹雳虎带着人,送干粮上来,一个大筐子装着粗面饼,一个大筐子装着咸菜汤,咸菜是从农户家中搜集来的,城内挤进了太多人,油盐瞬间告缺,但士兵没有盐就没体力,所以百里幽下令,对百姓控制盐米油,尽量保证士兵的供应。
百里幽起身,要去排队,王平遥一把拉住了她。
“这事儿该男人做。”
百里幽挑挑眉,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被照顾,却没拒绝。
王平遥排在队伍后面,士兵们看他和太百里幽一起,自觉地要让他先拿,王平遥微笑拒绝,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份面饼和汤来,百里幽原以为他得跑两趟,结果王平遥把饼放掌心,碗放在饼上,一手托一个,稳稳地走过来,一边钱梅花寻欢都在吃吃地笑,百里幽看他那难得滑稽的造型,也忍不住勾勾唇角。
她决定,哪怕那碗底不太干净,面饼因此或许有点脏,她也一定吃下去。
谁知他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碗和面饼递过来,手掌上发出簌簌的声音,百里幽这才看见,碗下和饼下都垫了干净的油纸,隔开了碗底和面饼,面饼和手掌的距离。
袅袅热气里他微笑着,咸菜汤在那样的笑容里,闻起来香气扑鼻。
钱梅花荣寻欢坐得远远的,一边啃面饼一边挤眉弄眼吃吃笑,如果不是对百里幽心存敬畏,只怕玩笑早开得满天飞。
百里幽接过汤和饼,面饼粗劣,直接咬是和牙齿过不去,她将饼撕碎了泡在汤里,饼子沉下去,一块块红色的肉块浮上来,仔细一看,是卤牛肉。
百里幽抬起眼来看着王平遥,王平遥笑笑,“得知北严被围时我们正在喝酒,酒坛子未及收拾便开始安排冲阵,我顺手揣了一块牛肉在袖子里,想着北严内城粮米肉类每天都由外城运进,内城被围,大量百姓入城,肯定食物紧缺,就算有,以你的性子,也肯定是让别人先吃,所以给你带块牛肉来,好歹吃着实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