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用了药,又经过了一夜安眠,第二日寅时洛骁去给闻人久送药时,那头的精神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
早上或许是因着众人都在,闻人久药倒是喝得干脆了些。用了药,时间正好,便也不再休息了,掀了被子起身让墨兰替他更衣。这头正穿着衣,平视着前方,只是眼角却突然瞥见了洛骁正背对着他,伸手在床幔上摆弄着什么。于是微微侧了头,朝那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洛骁侧了身看他一眼,笑道:“府里做了几个香囊,昨夜里来得急,随手便将东西带过来了。晚间整理衣物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将另一只绣了并蒂莲的香囊也系在床幔上,道,“想着殿下这屋子冬日开不得窗,虽是暖,但也未免闷了些。是以方才便带了过来。这时候比起纯粹的吃药,在床头添些花香,让心情舒畅了,大约反倒能让殿下身子恢复得更快一些。”
“你倒是有心。”闻人久这么道,神色淡淡的,也听不出是褒是贬。但洛骁听在耳里,就当这是句夸赞的话,微微一笑受用了。
见墨柳撩了布帘子端着洗漱的用具走了进来,便道:“既然殿下这边已经不妨事了,那我便先回侯府,待下了早朝再过来殿下这处。”
闻人久抬眸瞧他,却不领情:“孤的身子已经爽利不少,早朝后你不必来了。”
洛骁便笑:“不亲眼见着殿下病愈,我左右是不放心的。再者说来,我在此处安安分分的,又不曾给殿下添什么麻烦,必要时还能替殿下处理点政务,打打下手,殿下总不至于将我拒之门外罢?”
闻人久微垂了眼帘,不作声,看起来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是洛骁却明白这便是允了的意思,笑着睐他一眼,道:“那殿下洗漱罢,现下我便先行告辞了。”
说着,也不再等闻人久回应了,伸手撩了帘子走了出去。
两人的对话被墨柳、墨兰瞧在眼底,双双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底瞧出一丝笑意来。他们家的殿下,也只有在世子爷的面前才有这么副略有几分少年人似的做派。瞧起来,比之素来的那份深沉早慧,倒是平白添了几分可爱。
墨柳服侍着闻人久梳洗,墨兰便去另一头整理床榻。待将被褥铺叠整齐了,直起身子瞧了瞧那挂在床幔上的两个香囊,笑着转过头对闻人久道:“殿下,世子带来的这香包绣样真好看,一点都不输宫里手艺轻巧的绣娘呢。”
闻人久漱了口,拿起干净的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水珠,眉眼不抬地淡淡道:“若是你喜欢,就拿去罢。”
墨兰眨了眨眼,唬了一跳,赶紧避嫌似的走了过来,将一旁装了热水的铜盆端过来,口中直道:“可没有那个胆子!”然后又是笑了,道,“而且,若是奴婢拿了,即使是殿下不怪罪,怕是世子那头对奴婢也是没有好脸色的了。”
闻人久从墨柳手里重新接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就着热水擦了擦脸,风淡云轻地道:“孤倒不知道世子在你们心里,气量就这么小?”
得了,她先前的话便不该讲,这会儿倒显得她多说多错了。墨兰抿了嘴一笑,拿了件玉挂饰系在闻人久腰间,却也不做声了。
洛骁回了府已经是寅时后半,回了屋子寻冬见了他赶紧喊了一声:“世子。”
一来一回时间已经有些紧,洛骁点了个头,也不多话,直接便道:“将朝服拿来,替我更衣罢。”
寻冬应了一声,忙将已经用香薰熏好了的朝服抱了进去,手脚利落地将洛骁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
“昨天夜里世子也是未用饭便走了,这会儿可要吃些东西?”寻冬一边替洛骁整理着衣服上的皱褶一边问道。
洛骁摇了摇头,自己理了理衣袖,道:“不必了,莫要耽误了上朝的时辰。”想了想,问道,“父亲可走了?”
寻冬道:“听着动静,侯爷应是在世子回来之前盏茶功夫走在了前头。”
洛骁“唔”了一声,道:“行了,你在这守了一夜,去歇息罢,午膳我就不再府里用了,若是夫人来问,就同她说一声。”说着,将厚实的袄子裹在了朝服外面,便顶着夜色又出了屋子。
寻冬“哎”地应了一声,见着来去匆匆,说不到三句话便又赶忙离去的洛骁,微微歪了歪头。
怎么感觉自从自家的世子成了东宫太子的伴读起,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忙了?想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伸手将门关了起来。
洛骁赶到午门外的时间倒也不算晚,听着午门城楼上的钟声敲起了,随着百官一同进了宫门,在金琉殿外的场地上整了队伍,进了殿,那鎏金宝座上的明黄色身影却迟迟未至。
众大臣在殿内足足又侯了半个时辰,随后,才见福公公托着拂尘上了殿,垂眸一瞥殿下百官,拖着嗓子缓缓道:“今日圣上龙体不适,暂且罢朝一日。大人们还请回去罢。”
以李御史为首的言官首先变了脸色。
自德荣帝去年寿宴后大病一场,之后便时常推脱身体不适,拒不上朝,反而沉溺于后宫嫔妃之中。待得雅贵人得宠后,罢朝之事便就愈发频繁。及至三个多月前,宫中传出雅贵人怀了龙种之后封了给嫔位,德荣帝这头反倒是又恢复了早朝。
只是没想到,好景不过三月余,这竟是又故态复萌了吗?
李御史不得福公公离去,上前一步便径直问道:“敢问福公公,圣上是得了什么病,昨夜还未听得风声,今日竟就不能上朝了?”
福公公正待转身的脚步顿了顿,手中摆弄着拂尘,垂眸瞧了一眼李御史,笑了笑,道:“这个,奴才却是不知。太医还在瞧,奴才不过是替圣上过来给各位大人传个话儿罢了。李大人若是真的想要知道,怕是得去问问替圣上看诊的御医了,”言罢,又似是不够地补充道,“还是说,各位大人都想知道,是哪位御医替圣上看得诊?”
李御史站在前头,被福公公这一句噎得不轻。他抬头望着福公公,气得直咬牙,却也知道这时候跟个阉人计较没甚用处,索性一甩袖子,闷声不吭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