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声走进殿中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的高挑女子。
她柳眉杏眼,面色柔和,一看便知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只是此时她那柔婉的面容却被一层哀伤笼罩,那双原本溢满柔光的眼睛,也带上了难以言说的伤感悲戚。
——她一点儿也没有“震怒”的样子,只是安安静静地用那样的眼光默默注视着宋青书。
然而后者在这样沉默的注视下,却好像整个人都已经完全僵硬住了。
叶孤城从来没有见过宋青书这样简直可以用“如临大敌”四个字来形容的模样。
他有些探究地看了缓步走入殿中的女子一眼,饶是以他的眼力,也并未看出她有什么地方特别到,值得宋青书如此慎重以待。
大殿陡然安静下来。
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异样寂静之中,张三丰还是那副老神在在万物不萦于心的淡定模样,宋远桥却是在最初的僵硬过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板起脸来——
“胡闹!这里岂是你该来地方?”
他疾言厉色。
然而那被他所呼斥的女子——他的结发妻子、宋青书此世的生身之母,宋夫人凌雪雁闻言,却既不惊慌,也未因宋远桥的“呵斥”而表现出任何尴尬丢脸的样子。
她对大殿上首的张三丰恭敬地福身行了个礼:
“徒媳雪雁,见过师父,请师父安。师父明鉴,徒媳听闻青书归山,心下着实欢喜。又因年余未见,心中多有挂念,故未经通传擅闯紫霄宫,还请师父责罚。”
张三丰呵呵一笑,“为母者思念亲子,这又何错之有?雪雁快快起来!”说罢,又转向宋远桥:“远桥,快收起你那副模样,别吓着了我这徒弟媳妇。”
宋远桥起身,无奈地对张三丰躬了躬身,“可是师父,她……”
——身为女子却不经张三丰授意便擅闯紫霄宫,这行事也忒是大胆。
武当也有武当的规矩,虽为照顾有父母家人的俗家弟子,允许他们的亲人就近住在山上,然武当观内却极少会对门下弟子的亲人开放,凌雪雁因是宋远桥之妻,与宋远桥一同住进观内已是张三丰通融下的结果,她平日也极守规矩,从不乱在观内行走,怎知今天竟是……
宋远桥自认为隐蔽地对凌雪雁瞪了瞪眼睛。
后者对他“凶恶”的目光全然不惧。
坐在上首的张三丰将这夫妻二人的互动尽数看在眼底,心下边感叹自己这大弟子当真是个蠢的,明明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着徒弟媳妇做主,却偏偏自己还没有任何自觉,总以为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才是说话管用的那个,竟不知两人一个眼神交流,便能看出究竟谁主谁次,一边又对徒弟徒媳二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默契感到欣慰万分。
他道:“好了,远桥。毕竟一年多不见,青书又年岁尚小,兼也是第一次下山行走江湖,雪雁多有担心,一时乱了分寸,这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老道我都并不在意了,你也莫再执意揪桩规矩’这二字不放。”
宋远桥静了静,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道了句:“……是。”
而后便板着脸重新落了座,扭过头去不再看凌雪雁与宋青书母子一眼,颇有些“眼不见为净”之意。
然而凌雪雁却并不在意他这点儿别扭的小情绪。
她大大方方又对张三丰福身行了一礼,方才转回身来,在宋青书头皮发麻的注视中,盈盈向他走来……
“青书,娘方才在殿外听得也不真切,你说要下山做什么去?”
她哀声问。
宋青书:“…………”
都做出这副“你个不孝儿要抛下娘亲自己跑下山野去哪里有本事你当面给娘说清楚!”的样子来了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啊!
娘你真的很矛盾。
他无奈道:“娘,我与人约好了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