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或许是幻觉,竟还残留着些许血腥气,苍沁天就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脸苍白到无色,没有梦呓,没有梦魇,他的嘴角,弯成月牙状,安详宁静。
明婉凝一步一个颤抖地向他走去,待她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时,眼泪便顺势坠落。
傻子,他真是个傻子!竟然傻到给她换血!如果……他也出了事怎么办?天下的黎民百姓,那又该怎么办?她死不足惜,可他呢?
明婉凝不想离去,可却又无处落脚,只好让窦楠雪差人搬了张软榻放在了暖阁的床边,与他的床塌只有一个空隙之隔。
让人全都下去,明婉凝轻轻地躺了上去,却见身边的他咕哝了一声,一只手慌乱地挥舞,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又入了梦。
真是个孩子!明婉凝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或许是因为刚解毒,一阖眼,便入了梦境。
苍沁天醒来,已经是那日的戌时,月色透过月影纱落在地上,屋内,烛光点点。他有些不适地蹙眉,睁开眼的一瞬间,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床榻,上头,躺着明婉凝。
她似乎睡得很熟,竟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若非有她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以及她脸蛋的红润,他一定以为,他们已经在地下了。
真好……他们都活着。想到这里,他不禁弯了弯眉角,眼角眉梢尽是死后余生的喜悦,手麻麻的,有些痛。
他动了动,却让身旁的明婉凝转了个身,他的手也被带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拉着他的手。
门外,似乎有些嘈杂,他轻声下床,换上一身冰蓝长袍,站在半掩着的门内,远远地望着院中,只看见了一抹桃红色的身影,却未看清她的脸。
渐渐的,她走近了,苍沁天这才认出了她,韩梦鸢!六个月的身子,有些笨拙,然而,却依旧不改她的娇颜。
韩梦鸢同样也看见了苍沁天,正要笑脸相迎时,却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一道厉光。
如果苍沁天没有记错,那套彩蝶繁琅花样瓷瓶,是韩梦鸢的兄长——韩立池,亲自命人从活泥到烧制一步步完成的。而当那套瓷具进贡上来的时候,苍沁天又尽数赏给了明婉凝,一件不留。
可经众多太医查验,那些花瓶的瓷片中,有蒲阳毒,而且!是在瓷泥中下的毒!
那么,这毒究竟是朝谁来的?是他,还是一早便猜到要送给明婉凝,给她下的毒?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韩梦鸢敢在这个时候来看他们,就代表,她已经与韩立池宫内宫外私通书信了!
一想到这儿,苍沁天的琥珀色眼眸,就眯成了一条线,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让韩梦鸢不敢正视。
她低头敛了笑意,小心地走上台阶,给苍沁天行了个礼,“给……”不等她说完,苍沁天就已扶起她,露出似有似无的笑容,柔声说:“这月黑风高的,爱妃怎么来了?外头风凉,爱妃入屋里吧!”
说着,便引着她向暖阁去。
入了暖阁,韩梦鸢让身后的宫女把一个楠木餐盒放到桌上,动作很轻,却不置可否地惊醒了暖阁里的明婉凝。韩梦鸢打开餐盒,看向了苍沁天,却见他的眼光一直瞥向那道屏风,里面,是明婉凝。
韩梦鸢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但又立刻展开了一抹笑,将餐盒中的一道道美味摆上桌,说:“皇上失血过多,听闻猪肝最能补血,臣妾便熬了这汤,还有几道皇上最爱的小菜,想着皇上应当未用晚膳,便连夜送了来。”
苍沁天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坐下,拿起盛了汤的碗,一勺勺地喝下,而后又望了一眼站着的韩梦鸢,伸手扶了她一把,说:“你身子不便,久站着不好,坐下吧。”
随即,他又喝了一口汤,为韩梦鸢也盛了一碗,夸赞道:“玟容华煲的汤很不错!只是你现在身子不舒坦,别再亲自做这些东西了。”
韩梦鸢羞赧地点了点头,拿起玉勺搅着汤,偶尔才喝一两口,其余的只是坐在原地,为苍沁天布着菜,两人甜蜜得如胶似漆,可此时——
“玟姐姐的手艺可真好,就连昏睡着的嫔妾都被这香味勾醒了呢!”两人的背后,传来一记十分好听的女声,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
见明婉凝醒了,苍沁天忙放了手中的汤碗,迎了上去,关切地问:“凝儿,你怎么起来了?身子还虚着呢!”
韩梦鸢的粉拳紧握,凭什么苍沁天叫她只是玟容华,叫明婉凝就是一个凝儿,那么亲切地叫?!
明婉凝只是对他微笑,回答道:“臣妾没事,只是有些饿了,想在姐姐那儿蹭顿饭吃呢!”说着,她转眼看向了韩梦鸢,笑说:“玟姐姐不会嫌妹妹碍事吧?”
“姐姐怎会?”韩梦鸢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气得很,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法子和皇上亲近亲近,现在倒好了,又只跟她说话了。看着素颜的明婉凝,一种嫉妒的心理涌上韩梦鸢的心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只着一身雪白的亵衣,头发披散着,却一点也不乱,脸上脂粉一点都没有涂,却仍是完美无瑕,细腻可破。
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韩梦鸢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庸俗一个雅致,天差地别!在她身边,不管是多美的女子,容光都会被掩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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