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那边,倒是每天都会看见梅家的表姑娘。
奉了别院主人的口头吩咐,在常伯的陪同下,偶尔送来一封问候书笺,一张山间地形图,或者一篮子山里新鲜采摘的时令瓜果。
送过来时,在门口简短地说两句话,对着屋里略福了福,行礼便走。
举止合乎礼仪,言行绝不逾矩。
总之,此地主人太过忙碌,吩咐此地唯一的亲眷出面招待贵客,符合待客常理,极有诚意。
洛信原在主院里枯等了三日,面色一日日地沉郁下去。
这天,对着院墙上方垂落的夕阳,冷笑了一声。
齐正衡刚好进来。他这几日过得倒是快乐似神仙。
虽说此地主人不怎么出面,但东西可没短缺了他们。常伯带着这里的几个管事天天往正院里跑五六趟,殷勤备至,准备的许多时令鲜果,就连他这个宫里待了那么久的老人都没见识过。
山里的熊掌,狍子肉,鹿肉,水里的活虾,游鱼,宫里只有圣上太妃们才有资格用的野八珍,在这里像不要钱似的每日端上桌来。
齐正衡吃得满嘴流油,拍着肚皮大赞,梅老弟不止家里有钱,人够义气!梅家表姑娘的事,也是一片忠君之心,找个温柔解语的娘子陪圣驾说说话,能有多大事!
巡视回程,一进院门,迎面看见圣上独自坐在庭院里那棵大银杏树下。
上百年的老银杏树,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三个成人双臂合拢。
枝叶茂密的银杏树枝,在夕阳下落下了大片浓重的阴影,遮盖住了树下坐着的元和帝的大半张脸孔。
阴影里的那双眼睛,幽亮暗光。
在黄昏暮色里看去,倒像是一匹压抑忍耐着野性的雪地孤狼。
齐正衡吃了一惊,嘴角吃饱喝足的笑意便褪去了。
他赶过去几步,小心问,“爷,可有什么不好之事?”
“吃饱了?”
洛信原幽幽地笑了声,“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人之常情。如今还住在人家的庄子里,当然不好去尽力搜寻人的踪迹。”
齐正衡当场就噗通跪下了,小声叫屈,“不是兄弟们不尽力,实在是地形太过复杂,梅学士他又说京城送来的公务机要,害怕泄密,每天要换个地方处理公务,这,这,兄弟们实在为难……”
洛信原幽暗地扫了他一眼。“谁要你们四处找她了。”
“路上随便抓个小厮,叫他们把这里的大管事,那个叫常伯的找来。”
“叫常伯亲自跟他主人说:
我在此处呆的烦闷,心情滞郁,不利养病,有意上山踏青。
——叫她明日随驾。”
——
梅望舒今日在东南边的莲池苑,把京城快马送来的紧急奏本批了回复条子。
有林思时在京里顶着,事务不算多,她下午还抽空睡了一觉,起来后对着池子里绽出的新荷,听常伯回禀今日主院的经历。
“晚食是和表姑娘一起送过去的。”
“贵客似乎心境不太畅快,没怎么说话。”
“表姑娘倒站在门边说了几句话,但老仆看她……哎,不知该怎么说。见了门口把守的几位军爷,人就畏畏缩缩的,怕的厉害。说话时脸都不敢抬,眼睛对着地……”
常伯说着,摇了摇头,“让人看了便不喜。贵客话都没说,摆摆手让她退下,她掉头就走,看那飞奔离开的架势,倒像是后面有老虎要吃人似的。”
梅望舒微微皱了眉,“我前几日见过她一面,谈吐进退都合宜。怎么听你描述,倒像是换了个人?”
常伯也说不出来所以然。
梅望舒默然想,难道是林思时和自己都看走了眼,选错了人……
头疼。
眼看天色不早,听闻主院贵客用过晚食,已经歇下了;她也没必要再躲着,自己提着灯笼,在向野尘的护送下,抄近路走回杏林苑。
这次回京仓促,事态又严重,怕京里出变故,嫣然被她安置在老家,只有常伯随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