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本也就不太好奇,送完糖水,等两人喝完了,就轻着脚步退出了房间。
洛长宁第二日醒来,昨晚的记忆慢慢浮现,他洗漱一番下了楼,就见张炽一口一个奶奶,两个人正一言一语的聊天,背景是液晶电视连着电台,这次放得戏是一折《思凡》。
张炽正在套洛奶奶话,听到洛奶奶说:“不好好上学,初三了吆喝着去嵩山出家当和尚,说要学真功夫,我说你个小崽子,你吃过苦吗,去当和尚,三天不吃肉你都要哭着喊着回来啦。”
洛长宁走过去,二话不说的坐到张炽身边,咳了两声:“奶奶,您不是记性不好吗,这还记得啊?”合着他奶奶对他的糗事记得清,别的事就记不清啊。
张炽笑得乐呵,这些事他就都不知道了,洛长宁九岁以后的事情王娟笙不知,他自然也不知。
奶奶:“哎,长宁你来啊。”又看张炽,突然一顿:“乖乖,这哪来的孩子,长得可真俊。”
张炽摸不着二丈脑了:“奶奶,我们聊好一会儿了,我是小张啊。”
洛长宁小声解释:“奶奶有点帕金森,一转眼就记不清事认不出人了。”
“长宁,你妈都回国了,你以前天天要妈,现在回来了你呕什么气?”洛奶奶话锋又一转,唉声叹气:“你妈不容易,燕回走得早,她去法国读书,你爸活着的时候也是支持的。”
洛长宁避重就轻的安抚了老人几句,对于这话好像是听习惯了,他不难过也不感慨,安抚了两句带走了话题,就拎着张炽去吃早饭了。
同时也就在今天下午,两人坐上了飞s市的飞机,傍晚时分赶到了s市的蓝海公寓7109室,电子锁加电子卡开门,密码881222,正是洛长宁的生日。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休息一晚,明天再来比较好。”门锁开了,张炽却不推门,看着洛长宁,真情实意的建议:“来都来了,也不急着在现在嘛。”
“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洛长宁轻轻一推张炽,张炽往后退了两步,撞开了门,洛长宁又伸手一拽他的手腕,止住了张炽继续后退的身子,随即也不松手,拉着他进了屋。
刚一进屋,物中昏暗,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在张炽走前被拉上了,洛长宁松开握着张炽腕子的手,走过去拉开窗帘,一霎那间,夕阳暖黄的光芒入了满室,洛长宁回头,张炽笼着这光,细细的看着室内的景,然后转身走进一间卧室。
洛长宁跟着进去时,张炽也不嫌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跪在地上弯着腰把五个整理箱拉出来,洛长宁刚想去帮忙,目光扫过房间,就顿住了。
他不由自主的走向靠窗的书桌,也不能说是书桌,宽广的桌面,占据了一面墙的长度,更像是专门工作用的定制桌。
桌上摆放着厚厚地各色书籍,有几本随意的摊开着,还有几根笔四下散落着,好像主人只是刚刚离开,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或者去倒了杯水……就会马上回来的样子。
除了这些,就是摆了一排的照片,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相框,顺着头看到尾,就看到了一个人从婴儿到成年的所有时光。
那刚开头的照片,其实还没有后面照片主角的脸,是个漂亮的女人摸着微凸的肚子和有着清隽面容男人的合影。再往后第二张,就只剩了女人,肚子大了些,还是摸着肚子的动作,可脸上却不像第一张那般笑的开心,反而多出了几分哀愁。
第三张,就有了孩子的面容了,那是个看起来刚满月的婴儿,非常小的一团,包在襁褓中,只露出一张脸,小婴儿闭着眼,小狗爪子一样的手塞在嘴里啜着,抱着他的女人笑的很温柔。
第四张、第五张……孩子一点点的长大,一直到了他有半人高时,后面再接下去的照片就像突然跳过了四五年的岁月,直接变成了这孩子少年的模样。
洛长宁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缺少的那一段照片正是王娟笙去法国读书的那五年,只是他也奇怪,在这之后,他未曾再照过什么照片了,于是顺着桌子往后看,才发现那些照片原来都不仅仅是“照片”。
从他十四岁到二十二岁这之间,那些依次摆放的照片大多都是偷拍,一个侧面一个背影,也不知道拍照的人是怎么耐着性子一点一滴的攒下这么多张——连脸都看不清的照片,有什么意义呢?
洛长宁没有任何波澜的想到。
然后,从二十二岁之后,那些照片就不全是照片了,很多是裁下来的杂志照和不知从哪打印下来的图片。
洛长宁也知道这些照片和图的来源,他那时也算是个明星了,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杂志硬照、电影宣传照还有各种发布在网上的偷拍照——比比皆是,那时候,母亲想要他的照片自然是非常容易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张,洛长宁顿住了,那是一张他倏而回头的抓拍,却照得很清晰,男人眉眼分明,眼神幽深安静,是他一贯的神态。
而洛长宁对这张照片是有印象的。
这张——可以说算是一张近照了,就在今年年初,他走在公司一楼的大厅,那日公司新推出的女团正在一楼和粉丝见面,乱糟糟一片。他走过忽感有人在拍他,蓦然回头,闪光灯一片,女团成员正和粉丝大合照,他便以为是自己感觉太敏感,没想到那时——这照片,大概正是母亲在那里所拍。
而那时,其实母亲已经查出是肺癌晚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