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逻辑,便会接着问她是不是信耶稣之类的话,偏偏杨华不是一般人,他问的是:“何小姐的嫁妆三十万,会不会觉得少了一点?”
何天依:“……???”谁能告诉她是不是她听差了?幻听了?一定是。
温心:“……???”莫名其妙地盯着杨华,又转头不解地看着何天依。
何天依在自欺欺人中清醒过来,不可思议的说:“谁说我的嫁妆三十万的?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怎么连我都不知道我们家那么有钱?你告诉我谁说的,我去问问他,是不是他把我们家的钱收起来了。”此时那个温婉柔顺、楚楚可怜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势如虹、明朗直率的理论家,“不过,杨先生你也太贪心了吧,先不管我有没有三十万的嫁妆,但三十万你还嫌少,莫非你还想娶个百万新娘用她的嫁妆供你下半辈子逍遥自在的吃喝玩乐?”
杨华满不在乎的瞥了眼四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目光,也不理会何天依的讥讽,泰然自若:“老张跟他妹子苦口婆心地劝我来见你一面,说你聪明能干,模样也端正,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除了看不见之外,就像明眼人似的,可惜就是没人愿娶你。你妈为这事急白了头,说谁愿意娶你她就拿三十万给你做嫁妆。我想你既然那么能干,还有三十万做诱饵,我年纪也不小了,你又那么恨嫁,我就勉强跟你凑合着吧,反正娶你也不亏。”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颇有架势地吸了两口又继续说。
“如今看来三十万是亏了。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走路都得靠棍子,出个门提前一个半小时还能迟到,我真怀疑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像你这样都没走丢也算是奇迹了。你说娶你跟娶个娇气的千金小姐有什么两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暖被窝你还能做什么?结了婚你再学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也不嫌晚?你学习期间的事谁来做?本来是娶你来侍候我的倒换成我侍候你了?你若是学个十年八年我不得给你做牛做马十年八年?难得有一门可以赚钱的手艺你不好好利用偏要窝在家里白吃白喝?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过看在嫁妆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你是小姐还是丫鬟了,不过这嫁妆得加到五十万,我权当自己好心供个菩萨。”
这哪里是何婉口中那个因为家境困难娶不上老婆的人?俨然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在挑选保母呢!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还是一个六尺男子汉,亏他开得了口!虽然说何天依给自己塑造了个一无是处的形象不厚道在前,但凡他有点儿心肺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己把自己抬得比天高,好像别人是哭着求他来的,明明是冲着那虚无的三十万来的,偏要扮作拯救人类的圣母玛利亚。而且算盘也打得好,娶个十样全能的瞎子老婆还有几十万进钱包,这样的好事谁不打着灯笼找?算错了人还有钱可算,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他倒是想得美。
卡座里的丁落声忽地拎了公文袋站起来,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他发动车子抿着嘴唇目不斜视地一路前行,不偏不让,仿佛和谁在赛跑,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冷漠孤独的游行者。
其实他的心在沸腾、在涌动、在燃烧。
原来一个失明的女孩想要一个婚姻竟会遭到这般的屈辱,被人看不起还要被人当棍使,贴了钱财还要受人白眼,在这个平等的年代却要比谁都低一等。开始尚且如此,婚后必然会变本加厉!
她是不是也在承受着他人的侮辱,背着他人的白眼,低头为他人做牛做马?不会的,她那么天真烂漫的女孩怎么可能有那样恶俗的人生,她那么活泼开朗一定不会让那种人生降临到她身上,他从来不怀疑她身上永远存在着美好。
她那么美好,即使结婚也会像江馨一样有个护她如珠如宝的丈夫,是了,既然江馨可以那么幸福,她一定也可以。
又也许她还没走到结婚那一步,突然在某个中午或黄昏,她和他不经意地在某个地点相遇……
恍惚间他想到何天依,她是那样快乐,那样聪慧,那样阳光,感染力那样强烈,连他和庄子航都被她忽悠过,她也不应该有那样不堪的人生。
丁落声想到太投入,竟连前方的红灯也没注意到,待他回神时车子已经压到斑马线,他当即一脚踩脚刹。
过了红绿灯他又一路沿途折返,迅速赶回咖啡厅。
丁落声的存在及离去始终没引起何天依和温心的注意,她们还没从讶异中走出来。
何天依做了一个深呼吸,整理好思绪,嘲讽道:“要杨先生拿我家五十万把我当菩萨供着着实委屈杨先生了,能遇到杨先生这么好的人我回去真应该多念几遍福音经。可惜太遗憾了,我家既没有三十万更没有五十万,杨先生这份委屈恐怕受不了了。不过杨先生放心,就算我家有三五十万,或者三两千块,我都会留着给自己慢慢受这份委屈,杨先生绝对连一毛钱的委屈都受不到。”
温心忧心忡忡地拉扯了下何天依的衣角意示她别说了,小心翼翼观察杨华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掀桌子。
杨华没理会何天依的冷嘲热讽,冷笑道:“没有好处你以为谁会傻到去娶一个瞎子?几十岁的老太婆的长处也比你多,她们再怎么迟钝总能胜过一个瞎子。所以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样的心态,别把自己抬得太高,就算你学会了洗衣做饭你也只是一个能生活自理的瞎子。”末了又加句“是非黑白都分不清”。
开始他以为何天依能劳会作便打算装模作样一段时间讨好她,谁料她真的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这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打算对他隐瞒那三十万嫁妆私自留着!她是瞎子还当他是傻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料定一个瞎子既然要抬出三十万嫁妆的旗子相亲肯定是到了断港绝潢的地步,于是说话更加肆无忌惮。同时又认同起自己的话,没有人会傻到娶个瞎子,何天依最后会乖乖向自己投降。
杨华的话在何天依心里激起了小小涟漪,她一直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却让杨华说了出了根本。虽然杨华说话时她很想让他尝尝她的咖啡滋味,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特别是最后加的那句让她握紧了拳头。
不过随即她又把这些抛之脑后,只是一个能生活自理的瞎子又怎样,她不是一直都有自知之明吗?那不也是生活顺畅吗?她现在何必自寻烦恼?
“既然杨先生觉得我那么没用,还是赶快琢磨着去哪里找一个眼神好使又心甘情愿给你当丫鬟并且有三五十万嫁妆带过去让你挥霍对你投怀送抱的女孩吧,我跟你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不可能、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因为我宁愿当个老姑婆也不会跟像你这种无赖在一起。不见。”取了棍子拉起温心就走。
杨华稳如泰山般坐着,对何天依两人的背影讽刺道:“看你回头找我的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清高。”很是笃定她除了他之外别无选择。
“天依,你没事吧?”出了咖啡厅温心问何天依,瞧见她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也一样平静。
何天依淡然一笑:“我没事,这本来就是我预料的结果之一,只不过更糟糕罢了。”
反倒是温心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是他说话也太难听,什么当小姐当丫鬟当菩萨、傻子娶瞎子,还拿个老太婆跟你比,你真该露两手给他瞧瞧,看他还敢不敢小瞧你。”温心越发愤愤不平。
何天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气了,我若是露两手给他看今天的计划不是泡汤了吗?这样子可以永绝后患,省得他往后起心思去我妈那边做功夫,吃一点亏能换我下半辈子的幸福也值了。”
就在这时温心的手机响了,待她接完电话后就不吭声了。
何天依觉察到她沉默忙问:“怎么了?谁找你?”
温心踌躇道:“我同事在出外景,她家里突然出了点急事,叫我去替补她。”
“既然这样你就赶紧去吧。”
“但是我还没送你回家。”
何天依好笑道:“我没把杨华的话当回事你却当真了,我能不能分清东南西北你还不知道?放心吧,我没他说的那么无能,丢不了。”
温心听她这样说也就安心点头了:“那好吧,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这里往前走大概二十米左转走一会儿就是公交站,坐351的公交车到大雁门转咱们平时坐的公交车就可以了,你打的回去也可以。路上小心点,回去后给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