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份份地翻看下去,越翻,脸色越是暗沉,原先形于外的怒色彻底底收敛了起来,而李连海看到这样表现的皇上,反而恐惧得软了腿!
“呵,这内务府简直跟筛子似的,朕把衣食住行交给他们,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竟敢插手朕的后宫!”
“这些奴才,在宫里都待了几十年了,竟然还这么惦记宫外的主子,倒是忠心!”
“不是号称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吗?怎么她身边的宫女命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蝼蚁?”
“看样子,朕的儿子还是太少了,所以有些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不断挑战朕的耐心,既然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朕心狠了!”
一份一份,内容触目惊心,言语的刀锋已经是最轻微的罪行,那血色弥漫在字里行间,三十六计不要玩得太溜,瞒天过海,趁火打劫,借刀杀人,笑里藏刀,栽赃陷害,引诱误导,甚至直接下毒残害——
秦瑄越看越是心冷,他自诩怜香惜玉,对宫里的女人并没有特别偏爱,亦没有格外冷落,争取做到了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不搞专宠、独宠这种恶心事儿,可是结果呢?
这些女人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在暗地里耍些小手段争风吃醋也就罢了,言语挤兑也无可厚非,可她们,万万不该连人命都这般漠视!
生平头一次,秦瑄觉得自己对待后宫的方式似乎也错了——
后宫,这是一个残酷处不亚于战场的地方!
他想起先帝的后宫,专宠独宠的妃子一茬接一茬,早中晚三期,从不间断,是否也是先帝受不了宫里女人们的血腥倾轧,所以干脆让一个出身不高的人凌驾于她们之上,狠狠地压制住她们,让自己能够省心?
想到这里,他一向坚持的信念都有些动摇了,是不是他也该向先帝学习学习?只不过,先帝到最后,也没有护住那些宠妃,任由她们在榨干了价值后零落成泥,而他,只要对方不去践踏他的底线,他自愿意护着对方一辈子……
抽出了最后一份资料,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罗昭仪是如何收买收拾水榭的奴才,锯断栏杆,在关键位置布下大量水草,如何将虚假的线索都指向皇贵妃,如何以手中攥着的沈父把柄来威胁沈淑华掩护她,在廊桥上和沈淑华错位,来到容昭身后,将其推下了水又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
人字部能够将过程都写得清清楚楚,说明他们当时在现场也有人,完全有时间先救人,但事实上,在没有皇上的亲口命令下,人字部的人是不得暴露自己的,因此只负责冷眼旁观记录情报,却从不现身参与。
当秦瑄看到出手的人是罗昭仪时,脸色异常平静,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当中。
秦瑄是真没想到,都把罗昭仪变相禁足了,对方不但没有低调反省,反而还发挥这么大的能力,隐身指挥布局害人,当年他吃过的女人苦头还不多么?早就知道女人狠起来其实比男人尤甚,才几年功夫,他居然就被他后宫的女人捧得松懈了,轻视了她们——也是,他的女人们多半也是出身大家,和先帝后宫那些妃嫔出身差不多,受到的管教也一样,又怎么会有例外呢?
再一想到罗昭仪的性格,秦瑄又释然了——这是个完全不接受自己会失败的偏执女人,连待她亲厚的亲姐姐都毫不犹豫地下手害死,只因为对方坐着她肖想的皇后宝座,何况容昭,进宫以来,三番两次地得罪她,让她下不来台,甚至,她大概都把罗家败落的原因都怪到容昭头上了!
她要是不想容昭死,那才是怪了!
看看她跟沈淑华说的话——“就算她死了,皇上会伤心,会愤怒,会冷落我,可又能持续多久呢?宫中的女人永远不缺新鲜的,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忘了她,而我的儿子,永远是皇上的儿子,只要有我儿子在,皇上就不可能会冷落我太长时间,用一时的圣心,换那个贱人一条命,值了!”
呵,真是把他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可惜,以他如今的实力,天下之间已经再无令他妥协顾忌之人了,他不会再放过她!
“来人,拟旨!”
……
延禧宫主殿,跪了一地的人,罗昭仪领着在她殿中做客的沈淑华跪接圣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昭仪罗氏,性奢好妒,阴毒狂悖,屡伤人命,其人不堪高位,着贬为庶人,遣冷泉宫!钦此!”
冷泉宫,是宫中公认的冷宫!
“不,不可能,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皇上岂会一点都不念?对,对了,我还有二皇子呢,皇上怎么可能看着二皇子有一个罪人母亲?”罗昭仪被皇上这么毫不留情地指责贬谪,如遭重击,心中坚定的念头倏然崩溃了,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宣旨太监看着罗昭仪扭曲的不可置信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他是跟着皇上的老人,对这个罗昭仪可是了解至深——还夫妻之情?不过是一个妾罢了,还是踩着自己亲姐姐的尸骨爬上去的!
而且,刚才圣旨中的“屡伤人命”,这个人命,可就是指他们这些出身卑贱伺候主子的奴才,可奴才怎么了?奴才就不是人了?就是您想打杀就打杀的?所谓兔死狐悲,听说死在罗昭仪手中的太监宫女们都数不过来,他可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女人,只觉得解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