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着画像的厚厚家书,越过千里路途,飞到离家之人手中。
陆非离正带着兵在巡视河道,信便直接送去了他的营帐之中,等他回来后,便看见堂弟陆六郎肘着一堆纸,手上还抓着一张,坐的姿势有点歪斜,神情也有些微的茫然和飘远,隐约还掺杂着些喜悦和怀念。
“六弟。”
他叫了一声。
陆六郎竟然没听见。
陆非离走进他,这才看见桌子上那一堆婴儿画像,愣了下,伸手将他手中那一幅画抽出来。陆六郎猛然回神,抬头一见是他,又松了口气。
“三哥,你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吓我一跳。”
陆非离瞥了眼手中的画像,道:“还好意思说。在军营里呆了几个月了,怎么还是这样没长进?若来的是敌人,你顷刻间便要命丧黄泉。”
陆六郎嘿嘿一笑。
“这是你的营帐,外头那么多兵把守着,哪里来的什么敌人?”
陆家九个儿郎虽性情各异,但彼此关系都不错。陆非离是兄长,又是国公府的世子爷,素有威严。但和陆非澜的‘凶狠严厉’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所以下面几个小的,对他敬大过畏。
陆非离瞥他一眼,“不是说跟着来历练,将来好建功立业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起呆来了?”
“这不是京里来了家书嘛。”说到这里,陆六郎喜动颜色,“三哥,我做父亲了。你快看,这是我女儿,叫琼姐儿。这些画像,都是滟娘画的。”
甘氏闺名,甘寻滟。
陆非离又瞥他一眼,“怎么,现在不嫌弃人家了?”
陆六郎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我也不是嫌弃她,我倒是觉得,她挺嫌弃我的。”
陆非离坐下来,拆信封,看见一大堆儿女的画像。不过这画,不像是用毛笔画的。他凑近了看,才发现像是炭。顿时明白,这又是他那脑子里一堆‘先进学识’的妻子展现出来的才能。他含笑看着,一边听着堂弟的聒噪。
“说真的,她天天端着姿态,看我什么都不顺眼。吃饭的时候不许我说话,说这是规矩。不许我喝酒超过三杯,说是酒色误人。”
难得陆非离还能一心二用,听到此处也不抬头,顺嘴接了一句,“说得很有道理。弟妹是为你好,别不识好人心。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却背后与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陆六郎一噎,纳闷道:“三哥,你怎么也帮着她说话?”
“我帮理不帮亲。”
陆非离依旧没抬头,手里的画像换了一幅又一幅。想,女儿好像又长大了些。年初九弟送了儿子一张轻便小弓,儿子已经学得像模像样。
“妻子娶进门,便和你一体,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你只知道诸多抱怨,日子还怎么过?”
陆六郎不服气,“三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嫂那么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从不约束于你,你当然轻松自在。我若是能娶个像三…”
话未说完,陆非离轻飘飘一眼瞥过来,他立即住嘴,讪讪道:“三哥,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三哥虽然看着脾气好,但严厉起来,也是不讲情面的。他小时候,可没少领教过。
“你已二十有二,不是小孩子了。”陆非离开始以兄长的身份教导他,“如今又做了父亲,该当起男人的责任。既然来了军营,就好好历练,别把小聪明都用在偷奸耍滑上。被父亲训斥了那么多次,还不长记性。”
陆六郎龙拉着脸。
“来之前,我是一半赌气一半好奇。可是没想到,军营里这么苦。大热天的,还得操练,练得一身汗,回头连澡都没地方洗…三哥,我记得,你十三岁就入了军营吧?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非离笑笑。
“这就嫌苦?那日后让你出去执行任务,荒郊野岭的,兴许连吃的都没有,你怎么受得了?更莫说打起仗来,刀光剑影,遍地尸首。军资短缺匮乏的时候,只能喝见不到几颗米的清粥,只怕你更受不了。”
陆六郎干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陆非离摇摇头,“你也是从小习武的,底子不差,就是养得懒惰了些。好好在军营里呆个一两年,吃些苦头,没准儿就长进了,三叔也能少操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