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众人齐齐看向他,神色各异。
“老爷…”
樊大夫人神色怔怔,抓着他的手在颤抖。
樊大老爷站起来,走到小女儿面前,弯腰扶她起来。如木偶一样的樊氏缓缓抬头看着他,愣愣的,“爹。”
樊大老爷又是一颤,“地上凉,起来再说。”
他语气柔和,还是昔年疼女儿的那个慈父。
幼年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樊氏忽然泪如泉涌,还未站稳她便又跪了下去,“爹,我不要和离,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和离…”
樊大老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个苍老的弧度。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跪在脚下的女儿,脑海中回想起很多年前,小女儿央求着他带她骑马的场景。彼时天真烂漫,单纯无邪。如今却声名狼藉,满脸泪痕。
他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儿,竟已卑微至此。
樊大老爷呼吸急促起来,“起来!”他咬牙,语气拔高,“我樊家的女儿,便是死,也不该匍匐在地,而是昂首挺胸,骄傲的死,这样方不愧于祖宗,不愧父母。你是我的女儿,是樊家子孙,上了马背,就不该困于内闱。将来若有战事,便与我一同上战场,方不负为父教你这一身武艺。若能杀得贼寇一二,便当赎罪。若不能,战死沙场也是女中豪杰。”
他再次一把将樊氏拉起来,“谁也救不了你,只得你自救,听见了吗?”
众人大震,尤其陆家三口。
樊大夫人则是怔忪当场,一直以为老爷不待见女儿,却没想到,父爱如山,深谋远虑。
樊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张着嘴,未出口,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不许哭!”
樊大老爷抓着女儿的双肩,疾言厉色道:“自你拿起刀剑那一日开始,便只能流血,不能落泪。你天生就不该拘于闺阁,沙场才是你驰骋之地。你若还认我这个父亲,今日就听我的,签了这和离书,从此前尘过往烟消云散。日后锦绣前程,自你足下开始。”
他一把将女儿拉至陆二郎跟前,拿起狼毫笔,塞到她手中,“签!”
樊氏看着那宣纸上的斑驳字迹,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她却看不懂。或者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孩子…”
樊大夫人颤颤唤她,泪水横流,却已无力再阻止。
樊氏整个人僵硬着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笔迟迟未动。
啪嗒--
墨汁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一圈墨迹。
谁都没说话。
樊氏定定的看着陆二郎,想起两人初见的情形。
那日风和日丽,马场之上,玉色长袍男子翻身上马,身姿凛然。他一勒缰绳,嘴角带笑眼如烈焰,直直烧进了她心中,从此便患了相思之疾。然而这段缘分,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走到今日这地步,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被他没有感情的宽容和公式化的相敬如宾。
她忽然轻笑出声,七分恍悟,三分自嘲。
“好,我签。”
闻得这一声,陆二郎才抬头看她。
樊氏已收回目光,脸色木然,笔尖一落,便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