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黎明前的黑暗还未过去。
敏芝忽闪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很香。甚至于不记得有没有同程放发生过什么。
程放居然没睡在床上?她神经质地坐了起来,直到寻着烟草的气味看到像尊雕像似的站在窗前的程放,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着这个反常,敏芝嗅到了不好的气息。她赤着双脚默默地来到程放身后,紧张地搂着他的后腰。
程放突然抓起她的手,伤感地把她拉到身前,很是无奈地说道:“敏儿,她回来了!”
该来的终究来了。尽管心里很恐惧,尽管怕失去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敏芝依然像个懂事的孩子似的伏在程放怀里,不哭,也不闹。
“敏儿,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敏芝的沉默让程放无法适应,他比谁都明白在敏芝面前说那个她的含义。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敏芝‘哇’地一声哭了,剧烈抖动着的身体就像被风吹动着的落叶,“或者说,我是不是该滚蛋了……”
的确,金敏芝感觉自己该滚蛋了,而且应该立马就滚。
就算想过这样的结果,她的话依如一把插在程放心口上的刀。他紧紧地拥抱着敏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那段不得不出口的话。“她一直身体不好,偶尔会去疗养院住上一段时间。敏儿,我不能同她离婚,也不想失去你!”
金敏芝硬生生地止住了悲声,丰神异采而又身份尊崇的程放早已让她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既然早就告诉过自己要不计身份、不计后果地跟着他,继续哭闹有意思么?
程放走了。在金敏芝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前他曾告诉敏芝,白天要去市里开会,晚间还要同那个她一起回她的娘家,他要敏芝保重,等他回来。
金敏芝知道这只是开始,也告诫自己要镇定,她不但要习惯独守空房的夜晚,还要学会在没有程放任何消息的日子里好好地活着。
为此,她幼稚地关了手机。不仅在考验着自己的耐性,也在考验着程放的耐性。
从永夜缠绵到独守空房,因为没有适应的过程,也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敏芝终究没能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整整一天,她像个僵尸似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夜幕降临时,因为遏制不住对程放的思恋,她的心神变得更为恍惚。
程放在做什么?是同他的妻子一起吃晚饭还是在继续着不能和她继续的那些事儿?
心好痛!尤其想到程放正在和一个她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极致缠绵时,她的心便又疼又痒。
因为难以承受,敏芝跌跌撞撞地去楼下打开了程放的酒柜。她的酒量本就不大,再加上空腹喝酒,过了不多会儿,胃便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她醉了,佝偻着身子在一楼的沙发里醉得一塌糊涂。因着醉,她终于熬过了那个难熬的夜晚,却把自己整得更狼狈。
第二天一大早,程放便步履匆匆地来到瑞西山。
昨天,他给敏芝打了无数个电话,没想到她会固执地关了手机。看到穿着他的睡衣像个小可怜似的蜷缩在沙发上的敏芝,再看看那两瓶几乎喝光了的红酒,程放的脸不由得抽搐起来。
只有十八岁的敏芝不仅单纯还,自控力也特别的差,万一发生母亲希望中的那件事……蓦地想到那个结果,程放的心瞬间空了。
这个结果没有万一,只有可能!依敏芝现在的状态,如果出现那种结果,固执的她很有可能选择极端的方式解决问题。
尽管把敏芝带上瑞西山时这个结果也曾自私地在程放的脑海中闪现过,直到真正拥有了她,他才清晰地意识到,金敏芝已经成了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程放不想伤害敏芝,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如果可以,他宁愿瞒着母亲一辈子,宁愿不要那个自私的结果。问题是,母亲已经嗅出了别墅里的风吹草动,选择放手是让敏芝幸福的唯一途径。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虽然嵌着几颗残星,带着酒气的客厅已经非常清亮了。
程放的睡衣又大又长,刚好包到敏芝的大腿处。看到她像个孩子似的抻着蜷缩了一夜的身体,再看看她那还能看出撞痕的额头,及划着长长血渍的腿干,程放越发难受起来。
敏芝突然笑了,她扑愣着长长的睫毛,含笑的嘴角紧紧地抿着,似在做着美丽的梦。
程放只是静静地看着,决定放手的那一刻,他就打算理智地对待敏芝。他不会强迫敏芝醒过来,自然也不会搅了她的好梦。
金敏芝果然在做着很美的梦,睡梦里,她像公主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看扮演杨子荣的哥哥在父亲的教导下有模有样地唱着智取威虎山。
父亲是小学老师,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京剧迷,每到学校放假便会和一帮票友聚在敏芝家的院子里吹拉弹唱,受到父亲的熏陶,敏芝和哥哥也爱上了京剧。
上学后的第一个儿童节,敏芝穿着兰花小褂,腰里系着围裙,有模有样地扮起了沙家浜里的阿庆嫂。那一唱让敏芝一举成名,她不仅成了村里的小名人,每每遇到重大庆典,还会被挑去参加地方上的文艺演出。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六年,自从哥哥死后,敏芝就从公主变成了灰姑娘。
这一觉,敏芝又做回了公主。她梦见哥哥披着白色的披风,在诺大的舞台上八面威风地唱着打虎上山,临了,还鼓励敏芝上台演唱沙家浜。
金敏芝也想唱,尘封了六年之久的金嗓子早就痒得难耐。可是,看到诺大的舞台下只有程放一个听众时,她倏然睁开了惶恐的眼睛。
“欧巴,欧巴……”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气宇轩昂的哥哥,情不自禁中,敏芝用母语亲切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