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玩儿‘我就是和你对着干’!”“好,就玩儿这个,谁先当令官?”罗扇连忙赞同。“公平点儿,猜拳,我出锤!”大少爷终于提起了精神。“好,来,一、二、三——呃——”罗扇难以置信地叉着爪子瞪住大少爷伸出的两根修长手指,“你——你——你不是说你出锤嘛?!”“我没说我哪一把出锤啊。”大少爷万分得意地用那两根手指夹住罗扇的小手剪啊剪。罗扇被疯子涮了打击很是沉重,失魂落魄地听凭疯子摆布。“你现在说:我就是不和白沐云在一起!快说!”大少爷道。罗扇抿着嘴儿不吱声。“你怎么不说啊?!”大少爷急道。“少爷您忘了,我得跟您对着干啊,您让我说,我当然就不能说了。”罗扇道。大少爷挠挠头,觉得自己这个命令没下对,想了想重新道:“那你就是不说‘我要和白沐云在一起’!”“我就是不要和白沐云在一起。”罗扇道。“你——你说错了!”大少爷更急了。“您不让我说‘我要和白沐云在一起’,所以我当然要说‘我就是不要和白沐云在一起’了啊!”罗扇申辩道。大少爷急得跳起来来回踱步,却又觉得罗扇说的也在理,一时没了办法,情绪各种暴躁,罗扇就在一旁窃笑。“你——你坐下!”大少爷急得没奈何,只好先从简单的练起。罗扇便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头!”大少爷又令。罗扇就仰起脸来。“睁眼!”大少爷再令。罗扇闭上眼。“动!”大少爷最后崩出一个字。嗯?哦,就是不许动。半晌听不见大少爷再发指令,罗扇有些纳闷儿,正想着偷偷启开一道眼缝看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地道:“白沐云不许抱小扇儿。”不等罗扇反应过来,腰上便觉一紧,慌得连忙睁眼,却见大少爷的一双胳膊正紧紧揽在她的腰上,低着头拿一双黑得吓人的大眼珠子用力地瞪着她,带着恼火带着赌气带着认真带着坚定不移——最后一道令竟是他下给他自己的。罗扇慌着就要推开大少爷,却见他将眼睛瞪得更大,唇缝里挤出声音道:“你要抗令么?”这——这不抗不行啊!罗扇使劲推他,却被他双臂一收箍得更加紧,罗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鱼叉叉住的大头娃娃鱼,嘴巴一张一张的几乎要断了气儿:“我……咳……放……放……开……我喘……喘不上……来……气……气儿……了……”好容易这疯子松了松胳膊,罗扇连忙大口地呼吸了一阵,这才恼道:“你快放开我!你又欺负我,我不理你了!”大少爷不为所动,只管把罗扇摁在怀里:“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一直这么抱着你,永远这么抱着你。”“呜呜呜,我错了,大少爷,您放开我罢,我的腰都快断了……”罗扇服软,小女子能屈能伸。大少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抱了罗扇个把钟头,直到罗扇双脚麻得没了知觉,这才终于松开了胳膊,罗扇晃了一下就要往地上摔,被大少爷一把兜住腰救了回来,拔萝卜似的抱着放到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小扇儿乖,以后要听爷的话,不许发脾气,不许不理爷,爷会好好对你,保护你,不欺负你,和你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好不好?”“好,好,你和我,都快乐的过一辈子。”罗扇凌乱地点头。大少爷笑逐颜开,拍了拍罗扇的脑瓜:真好,她答应了。他和她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永远都这么快快乐乐,永远不分开,永远永远,永远。27夜夜月圆年节过完,日子恢复了正轨。罗扇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但长个儿了,而且还涨工资了。她不知道别的小厨房的主厨月薪多少,不过她的工钱可真已算是丰厚了——每个月有二百钱呢!是原来在南三西院的四倍!相比起来,她和大少爷每天靠编竹篮竹匣子挣的钱就显得有些少了,所以这一天两个人凑在桌上开了个小会。“要怎么才能挣更多的钱呢?”罗扇琢磨,“如果我们不求进取,这样一直干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大少爷支着下巴跟着琢磨:“咱们每天多做一些就好了罢?”“再多也就是这个量了,咱们毕竟只有两个人,而且做的又不是什么贵东西,这种花不了多少本钱的东西要想卖得好,数量指望不上的话就只能靠推陈出新了,换个新鲜花样儿,把价钱提上去,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挣到更多的钱。”罗扇道。“对,新鲜花样儿,小扇儿,你教我编新鲜的!”大少爷拍手道。罗扇苦笑:“我会的花样儿爷您早学全了,还到哪儿再找新花样儿去?”再说了,古人又都不是笨蛋,会编竹艺的多了去了,想用新花样儿抢市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罗扇绞尽脑汁,努力回忆那一世时有什么东西是非机械制造且古代也没有的,遗憾的是,她似乎除了吃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会开完了,没有任何结果产生,罗扇和大少爷该干嘛就干嘛去了。春暖花开,白府举家出外郊游,绿院的下人们对别院的人百般羡慕,因为别院的下人可以跟着主子一起出去,而她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窝在绿院里伺候自个儿的疯主子。罗扇倒是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倒是满府的热闹景象衬得绿院更显清冷,衬得正房里那坐在桌旁认真编竹艺的身影愈发孤寂。罗扇不忍心。说不出究竟是不忍什么,反正就是见不得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出神,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做着事,就好似他的认真是对这个冷漠的世界最大的嘲讽,他用疯子的单纯对抗整个阴暗复杂的世间,既无知又无畏,既可笑又可悲。罗扇不喜欢自己变得多愁善感,所以她开始刻意疏远白大少爷,白大少爷白天找她,她就用正在做饭为借口避过,晚上找她,就用正在洗澡或是已经睡下挡回去。偶尔白大少爷爆发一回,她就过去哄一回,哄完了还是该避避该挡挡,如此这般,一直到了六月。第二届全府厨艺大赛又要举行,这一回罗扇没什么兴趣参加,金瓜小钮子跑去当看客,她就留在小厨房给白大少爷熬莲子膳粥。由于绿蕉她们也去瞧热闹了,罗扇就只好自己把粥送进上房去。白大少爷今儿没编竹子,坐在东间屋的窗前桌旁提着笔写字,罗扇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听见,便走过去立在他身后看,见那纸上满满地写的都是“小扇儿,对不起”的字样,罗扇不由既好笑又纳闷儿,问道:“这是干什么呢?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白大少爷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有些惊喜地望着罗扇:“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不生我的气了么?”“咦?我没有生你的气呀?为什么这么问?”罗扇奇道。“没生我的气为何这么久了都不到我房里来?”白大少爷有些委屈,“我还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惹你生气不愿见我了。”“所以你就在纸上写这些?”罗扇随手翻了翻旁边垒的一摞纸,见厚厚的几百张,全是“小扇儿,对不起”。罗扇背过身去揉了揉眼睛,佯作生气地道:“你每天就干这些无聊事?编竹艺了么?”“没有……”大少爷心虚地答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个没长性的人,这个样子还怎么干大事?好男儿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么点儿小事都坚持不下来,我看你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儿地混罢。”罗扇仍旧背着身道。“小扇儿,我若连你都留不住,又何以留住天下?”白大少爷伸手握住罗扇的手,“你说聚散离合就如月圆月缺,可你骗了我,月亮圆的时候你也不曾在我身边,我叫你你不来,我干什么都没有精神。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一个,你就是我的天下,你就是我的一辈子,我就是要一天天儿地混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罗扇噗地笑了,吸了吸鼻子,想要抽出手来却被大少爷攥得紧紧,“放开手罢,咱们编竹子。”大少爷一听罗扇笑了,便也转忧为喜,站起身拉着罗扇往西间屋走:“先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啥东西?你偷偷弄啥了?”罗扇问着,被大少爷一路拉到西屋门口,见他将房门一推,拉着罗扇迈进屋去,罗扇一下子呆住了。原本雪白的墙壁不知何时被刷成了深深的蓝色,蓝色上面是金黄的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大少爷指着圆道:“这是月亮,全都是圆的,我把窗纸都换成厚的了,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天上的月亮,不管它是圆是缺,我这屋里的月亮永远都是圆的!所以你永远不能离开我!”罗扇半晌没有说话,大少爷有些着急,扳过罗扇的身子让她面向着他:“小……小扇儿?你眼睛怎么红了?鼻子也红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我让人去叫郎中——”说着就要提声喊人,被罗扇一把捂在嘴上。“我是被你气的,”罗扇笑着转过身,“你见天上几时有过这么多月亮的?画一个还不够么?!画多了你能数得清?告诉我这屋里一共几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