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把姐姐推出去,一赫长叹一口气,两人不能总傻站着,清清嗓子,请他落座。
“喝茶。”
纤纤素手,莹润如玉,余冰臣接过精致的康熙年间黄地蓝寿字纹杯,嘴唇一碰,轻轻道:“谢谢。”
瓷器上的黄色纯正、用色均匀、釉面光滑,杯身娇嫩、光滑、平整,这种黄色又称娇黄、浇黄,又称鸡油黄。纯正的黄色过去是皇帝专用颜色,王公大臣不许用,老百姓就更不许用了。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上百年的历史,得了并不放进保险柜收藏,皇帝拿它喝茶,他也拿它喝茶。
浓郁的茉莉香气扑鼻而来,南方人喝茶讲究喝新茶,买茶的时候要问:“是明前茶,还是雨前茶?”北平人喝茶喜欢花茶,爱问:“香不香?”
余冰臣喜欢龙井,一赫睡眠不好,不饮茶。
只是明白茶不是为他准备的,他也不是她等待的人,心里酸楚。
余冰臣眼神忧郁,苦笑着闻了闻茉莉花茶香气,缓缓把茶盏放在桌上。
“我忘了你不喝花茶,我再去重新给你沏一壶清茶。”一赫忙起身要去厨房。
“不用了。一赫,我就来坐坐,看看你。喝不喝茶,喝什么茶无所谓。”
“那……好吧。”一赫重新坐回凳子上,“你想说什么?”
她直接地近乎蠢,说话不带拐弯。
开头最难,余冰臣考虑一会儿,才说:“一赫,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北平见到的一赫是陌生而有距离的,穿着西洋服饰的她在西式家具房间里,被晕黄自来灯照得朦胧不可触摸。此时一赫却在他的视线之内,绵软的嫩黄夹袄,掩映于绿萝和茶梅花后,贞净安然。
这才是他的妻子,才是他不舍不弃、念念不忘的沈一赫。
“每一个人都在随时间而变,你、我、大家都一样。”
“是啊。”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的手……康复了吗?”一赫的目光投在余冰臣的右手上。
余冰臣捏了捏冰冷的右手指。
“没有。”
一赫顿时内疚极了,只知道不断道歉:“对不起,德谦不是故意的。”
余冰臣伤心到哀伤,她亲密的提起他,为他辩解,为他遮掩,为他付出一切……
“他是故意的。”
“不是。”
“是!”
一赫讨个无趣,遂而缄默下去,有点无奈,窗外的雨势渐小,天空还是阴沉。
好词穷喔,挖空心思她翻不到任何想说的东西。过去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提也罢,而未来,他们又没有共同的未来。
只能谈谈天气吧,袁克放曾告诉她,和客人什么话题都找不到的时候就谈谈天气和路程。
“今天——啊——"
一赫回头,余冰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削瘦的脸颊,眼睛睁得像铜铃,伸手想抱一抱她。
“请,请你不要这样。”一赫慌忙退开,不敢相信痴狂爱过的人如今会这么陌生,陌生得不仅没爱过,甚至也像没认识过。除了袁克放,她没办法接受其它男人的亲密。
“一赫,我早该来找你……”余冰臣酸涩地说:“他们骗我说你死了。”
过去的她确实是死了。
一赫躲开他灼灼眼神,尽量避重就轻:“冰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是吃了一些苦,可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你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喉头一哽,低咽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这句“对不起”触发一赫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突然湿润了眼角,淡淡三个字可以把恩怨情仇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