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祈祷和强迫自己内心安宁的尝试中,桑达给她的建议是成为米罗斯的见习神官,也就是在心中建立一个米罗斯的神像,并在心中向米罗斯神祈祷,可神绮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米罗斯神抱有好感——她对任意神灵都没有好感——虽然母亲被抓似乎并不能怪米罗斯,但她也不会对米罗斯建立起牢固的信仰,既然无信仰,当然也谈不上以米罗斯神为指引进入唤醒灵魂的仪式。
起初无法欺骗自己的神绮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唤醒灵魂的状态,而来自一个没有神灵的国度的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唤醒自己的灵魂,当第三次尝试失败并心情焦躁地想要大吼时,她忽然想起了房间里的那面镜子,和前世所见一样、清晰透彻的水银镜,镜子里的人是披散长发、无物遮身的自己。
于是她无知者无畏地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把信仰的神灵替换成镜中的自己——也可以说就是神绮。
然后她不仅成功地开始唤醒灵魂,进度之快也让桑达惊讶得只能把异常现象归因为半神的孩子。
时间来到第七天。
其实前几天,神绮过的也不是枯燥的禁闭修炼生活,米罗斯神殿的年轻祭祀和神官们经常成群结队前来看望她,给她送吃送喝的也是这群人,虽然紧张的听讲和冥思让神绮并未记住这群意图不良的年轻男子中的所有人,但有一个特别显眼、隐隐是众次级祭祀神官中最有威望的年轻人,常常给神绮表演他掌握的奇妙神术,以此让大开眼界满足了眼欲的神绮记住了这位名叫马杜克的年轻祭祀。
从旁人和马杜克本人处,神绮了解到的是,这位马杜克二级祭祀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米罗斯大祭祀、米罗斯城邦新的精神领袖的大人物——当然时间或许是几十年后,桑达老头若不能成神,看上去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
可再大的大人物也不能比桑达大祭祀给神绮带来更多的力量。
在第七天,马杜克陪着神绮一同在神像前跪坐祈祷,也在同一时间离开冥思睁开眼睛。
“神绮小姐,今天是神殿禁闭的最后一天,明天你就自由了。”马杜克的微笑让人感到真实而喜悦,这同样是米罗斯祭祀的必修课——即使不做商人,也要学会微笑服务。
神绮多少能够感受到马杜克的真情实意:他很希望神绮能够留在神殿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
她的理想和处境让她不可能留在米罗斯神殿,她的少女心对马杜克也没有进一步的意思,可她又不能明确告知马杜克,她叹气:“我的自由也许是许多不知忧虑的未成年男孩女孩所期望的这世上最快乐的自由,可我宁愿不要。”
“神绮小姐,您有心事?”
“我、我不能说,抱歉。”
“对不起我不该问。”马杜克低头致歉,“桑达大人让我配合您练习神术,我们去后山吧,别让那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打扰您。”
“马杜克大人不也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吗?”
“哎呀,我也忘了,”马杜克摸了摸脑袋,“从小我就在神殿长大,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侍奉神灵是愉悦又枯燥的,时间仿佛在遥远的苏米尔山尽头让人感觉不到长短,若不是让女神也要掩面羞愧的神绮小姐,我也许将和桑达大人一样,不知哪一天就忽然变成了讨年轻姑娘厌恶的老头。”
神绮被逗笑:“请不要以女神比我,对神灵的亵渎会激怒神灵的子民。”
“不,这是对神灵的赞美,怎能是亵渎?”
神绮让自认为老成的年轻祭祀绽放出被压抑的热情,可年轻的祭祀并没有为神绮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桑达看得很清楚,米罗斯神的下一任大祭祀将注定经受如同被欲望折磨的世人一般求不得的苦痛,神灵才能为他安抚灵魂,桑达不为马杜克点破,即使说得再清楚其实也无法阻止马杜克的热情,这本身就是神灵和命运一同给予的试炼。
所以桑达不仅不阻止,甚至助推一把让马杜克陪伴神绮度过在神殿中的最后一天。
米罗斯城邦西南角的大庄园,神绮的家。
桑达再见达尼斯时,他已无力起身,只能躺在主卧床上迎接大祭祀,曾经依凭米罗斯商会叱咤半个大陆的副会长大人,此刻只剩下虚弱和不舍。
“达尼斯,你可有后悔?”
“我不后悔,若神灵的意志可以轻易取代凡人的心愿,凡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又在何方?”达尼斯的眼睛是他此刻唯一不透露虚弱的器官,且仍旧充满斗志,“神灵为人们带来安宁和希望,人应当敬重、信奉、膜拜神,我并未有丝毫渎神的心,可我依然反抗神灵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