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点名“王嘉笙”的汉子全部黑衣黑袍,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纹着一个“蓝灯笼”图样的刺青。汉子们经过的弄堂人家都紧闭起门窗,表示远离是非,什么都不知道。
钟表铺里,陆澄问王嘉笙,“怎么回事?”
王嘉笙急道,“老板你还看不出来?!我离开咖啡店之后也要恰饭的。我就是给‘洪盛’的堂主祝老三做点烧给他祖宗的钞票,谁想到这个老流氓倒给活人用了,结果反而怪到我头上——他们说砍手,是真的会砍手的,巡捕不敢管的。我一个匠人要是没了手,你还养我吗?”
陆澄想起来,幻海市民都知道,“洪盛社”是盘踞在幻海的两大帮派之一,“洪盛”的势力集中在幻海的北区,经营各路灰色和黑色的生意,专门对这一带的底层百姓作威作福。只要不招惹上幻海的权贵,幻海市的巡捕对“洪盛”是睁眼闭眼的。所谓“堂口”,就是帮派对“分部”的称呼,大概祝老三这个堂主就是火车站一带的地头蛇。
陆澄叹了口气,把王嘉笙递过来的那把柯尔特手枪推还给他,静静道,“小王,手枪里不是还有四发子弹吗?流氓都是欺软怕硬。你出去,把领头流氓的二边耳朵打掉,吓走他们就是——目标那么大,比苍蝇好打多了。”
这一回王嘉笙倒畏缩起来,“陆澄——你疯了吗?!祝老三的背后是洪盛呀。我手上要是沾了他们的血,往后有的是麻烦啦。我帮你讲,我这双手,只对魔人和魔物开过枪,从来没有对人,尤其是得罪不起的人开过枪。我们家从前朝到唐国,从宫里到幻海,向来都是良民、顺民呐!”
陆澄苦笑起来。一个流氓头子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一个调查员竟然比把人当点心吃的魔人和魔物还要可怕。
“咚”地一声,钟表铺外面响起那块“宫廷技师,千年传人”招牌砸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只皮鞋踩在“技师”两个金字上,把那招牌踩成两截。
王嘉笙刚要骂,一瞧进来的人,忙把骂字吞咽回喉咙里。
——那是一个高头大马、满脸凶神恶煞的洪盛流氓,一个人就像一堵墙那样封死了钟表铺的出口。这人从黑袍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斧头,往王嘉笙的工作台上就是一插。
后面十二个小流氓也都亮出了斧头。
王嘉笙忙瞧陆澄,眼神里都是乞求,“这个是祝老三的头号打手,‘棒头’小马。”
陆澄的笑容敛去,他把自己的一张名片留在那把斧头边上,不疾不徐地向那凶恶的流氓,棒头小马道,
“朋友买我一个面子。我是西区那边的,敝姓陆。王嘉笙是我的手下,年轻不懂事,和你们出了些误会。请你回去和祝老三说一句——我请他来凌波咖啡馆喝一杯咖啡,小王的那件事就算了吧。”
西区是幻海的富人区,也是巡捕最不敢怠慢的地方。陆澄量那祝老三也不敢来滋事。
棒头小马瞧了瞧那张名片,又瞪着陆澄的脸看了一小会,道,
“册那,一个卖咖啡的小瘪三,充什么胖子,敢和我们祝老大称兄道弟!你少管闲事,今天我们来这里是切王嘉笙手的。你要么滚,要么看着他手被切掉。”
陆澄的嘴角微翘。
他的手摸上了那把还有四发子弹的柯尔特手枪。
这次,却是王嘉笙先压低声音道,“老板,你别冲动。千万不要,真心不要。辩护杀人的律师费很贵的。”他猛然想到过去每一个敢打陆澄脸的人下场。
幸好,陆澄只是脸皮发青,把那口柯尔特手枪上过保险,终究是收进了包里。
棒头小马轻蔑一笑,老鹰捉小鸡那样,铁箍般抓住王嘉笙两只手,把工作台上的那斧头拔出来,瞄准了小王的手腕处。
“陆澄,我叫你别朝他们开枪,不是说看着我手被砍,是要你想别的不是我们亲自动手的方法啊啊啊!”王嘉笙的音调拔高八度,大声哭喊!
棒头小马扇了王嘉笙一个响亮的耳光,五个手指清清楚楚印在小王脸皮上面。小马喝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一报还一报,这世界没人能救你。”
“我知道。”
陆澄平静地望着王嘉笙的泪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小王的哭声陡然止住,然后又哗啦哭了出来,这一次却是绝处逢生的欣喜泪水。他已经知道,老板下面要玩的是什么了。
棒头小马的眼神却迷惑起来,“小瘪三,你是要给我敬烟吗?我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