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驷摇了摇头道:“寡人就是知道魏氏野心太大,所以早早让子华就封,以免他介入争储之事。可是寡人当真没有想到,王后竟然会愚蠢到坏了寡人之事……”他知道芈月是有分寸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王后这样的性子,居然也敢悍然出手。当日他挑中这个王后,便是因为魏氏姐妹在宫中太会起风波。王后虽然不够聪明,但这也是她的好处,便是给她做坏事的机会,她也做不得大恶事。但忽然间,王后居然会对嬴稷下手,这令他惊怒交加,心中亦生出了废后之意。
樗里疾见他的神情,已经知他心意,但他却不能眼看着此事发生,不禁叹息道:“事已至此,臣弟亦无话可说。王后失德,难以再主持中宫,只能幽居桐宫,了此一生。但此事已经给后宫妃嫔们以及诸公子心中埋下阴影,臣只怕大王百年之后,诸公子会以此为由,让公子荡无法继位。”
事实上,在他们的眼中,不管王后妃子,都只是一介妇人而已。不管是聪明还是愚蠢,是贤惠还是藏奸,都只能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上蹦跶。只要君王自己的主意正,妇人发挥的余地又能有多少?不管是纵容还是饶恕,是重责还是轻放,处置之法与她们自己的行为无关,端看君王心意。便如养的黄雀儿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便是啄了主人的手,那也是一笑置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哪怕婉转鸣啼,也当作嘈杂噪音,直接扔了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从国事、政事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如何处理,才是最恰当的。
所以,樗里疾也只能就国事来说,就诸公子的事情来说。王后是废是幽。无关紧要,但若是公子荡因此落下让诸公子诟病的把柄,将来王位传续之时,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秦王驷沉默良久。才徐徐道:“那么,这是要……易储?”他知道,樗里疾比谁都反对易储,他说这句话,也是逼樗里疾一句。
果然樗里疾急道:“若是嫡子不能为储。那余下诸公子,又有谁能够各方面都压倒群英,成为万众所拥戴之人呢?”他看着秦王驷,一一历数,“公子华虽然居长,但心思太深,恐怕不能容人;公子奂性情温和,难以制人;公子稷虽然聪明,却年纪尚小……其余诸人,亦皆有不足。大王。您有二十多位公子,若是储位有变,由此产生的动荡只怕会影响国运啊。想那齐桓公称霸天下,死后却因为五子争位,强大的齐国就此衰落,不知多少年才慢慢恢复。而我秦国,是否能够等到恢复,还未可知。”
说到齐桓公之事,秦王驷的脸色也变了。这是所有君王的软肋,不可触碰。他眉头一挑。问道:“依你之见,还是要保子荡?”
樗里疾满脸无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后实在是不堪再保。可为了大局,却不能不饶放了她。他长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依如今情况。若是王后被废,则公子荡、公子壮必处尴尬之地,诸子之争的情况就难以避免了。若是立储立嫡,至少不会让政局产生动荡。公子荡虽然母亲品德有失,但他是大王作为储君培养多年的,勇猛好武。将来为君也能震慑诸侯。”
秦王驷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愤怒无奈:“你是说,为了保子荡,只能继续保王后?”
樗里疾膝前一步,劝道:“大王,请大王为大秦的江山着想。”
秦王驷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无奈地挥了挥手道:“让寡人好好想想,明日再说。”
夜深了。
秦宫中,几人不寐。
承明殿中,秦王驷独对孤灯,犹豫不决。
常宁殿中,嬴稷犹在为女医挚之死伤心。芈月却独倚窗口,面对冷月,一言不发。这一战,她已无处可退,必要一决生死。
椒房殿中,芈姝捂着心口,在席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披香殿中,魏夫人轻敲棋子,又在演算下一步的棋局落子。
而此刻,一个黑影悄悄走进了掖庭宫囚室。
囚室深处,玳瑁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不断**。她花白的头发上尽是泥污,身上亦都是受过刑讯的血痕。
阍乙走到栅栏外,蹲下身子,轻轻唤道:“玳姑姑,玳姑姑……”
玳瑁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过身去,又痛得轻呼两声。
阍乙见她如此,也不禁带了哭腔:“玳姑姑,他们怎么把您打成这个样子啊!您,您没事吧!”
玳瑁认出他来,挣扎着爬向栅栏,咬牙道:“我没事。怎么是你?王后怎么样了,公子荡怎么样了,公子壮怎么样了?”
阍乙却紧张地问:“您……有没有牵连到王后和公子?”
玳瑁似受到了极大侮辱,立刻咬牙切齿地嘶声道:“老奴对王后和公子忠心耿耿,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令王后和公子受到牵连!”
阍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玳姑姑,您可知道,如今朝中议论纷纷,芈八子勾结朝臣,图谋废后呢!”
玳瑁大惊,一怒之下又牵动伤口。她咬牙道:“贱妇她敢!我但有一口气在,掐也要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