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坐落于甫江沿岸,是很地道的江南农家小院,因为外祖父早年被选去采珍珠,故而家中还算宽裕,小院子四四方方,中央一个天井,仆人昨日便打扫好了,看起来颇为干净雅致,但木头中散发的微朽的味道为其添了几分古朴沧桑,中央的菡萏池里的荷花枝蔓疯长,繁茂地已经快要垂到地面。
“这就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余老夫人眼角的皱纹松垮,怀念道:“以前你娘亲最喜欢搬个花藤椅在这里晒太阳,明明是个半大姑娘,却跟个小老头似的卷起裤腿,拿着荷叶扇风驱蚊。”
“姐姐还怎么都晒不黑。”余凤艳的语气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许多岁,变得轻快起来,“怎么下海下塘子都白白净净的,稍稍打扮一下就比官家小姐还贵气,躺在藤椅上睡觉的时候像只翻着肚皮打盹儿的猫。”
白羡鱼听着她们的描述,面前似乎也出现了阿娘酣睡的样子。
只可惜,她记忆里的娘亲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她身上的气味,让她安心又满足。
“对了。”余老夫人想起什么,“要不要去你娘亲的屋子里瞧瞧?”
“好。”
“姐姐的屋子是这间。”余凤艳在前面引路,带着白羡鱼往右侧走,实际上这里就几间屋子,并没有二楼,外头是用一层篱笆简单圈住,再往外就是田地和河岸。
白羡鱼走进房间,里面的东西早已经让人擦拭过,蜘蛛网和灰尘也都没有,焕然一新,宛如在几十年前便凝住了时间,等它采捞珍珠的小主人回家。
余老夫人没跟上来,她转去自己的屋子里,从老旧抽屉里找出来一副画,接着走去白羡鱼的位置,笑道:“羡鱼,你看这个,星儿的画像。”
打开的宣纸上,女子五官明艳倾城,手里一捧清澈的河水,正朝着作画之人看来,笑容朝气蓬勃。
白羡鱼心中微动,她在将军府里只见过娘亲后来穿着名贵御赐料子的模样,从没见过她穿着荆钗布裙,看起来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如果说她从前看到的是人间富贵花,现在便是天真烂漫的美。
“真好看是不是,你看羡鱼都看呆了。”余凤艳笑笑说:“不过羡鱼你也不用羡慕你的娘亲,你长得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还从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姑娘呢。”
而且不只是好看,羡鱼是真真正正地被宠着长大的,半点苦累都没有吃过,她方才来抱她,那小腰细的,跟娇花枝蔓似的,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折断,她都不敢用力回抱,故而羡鱼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养尊处优的散漫贵气,所谓名花倾国当如是。
白羡鱼微微红了脸,“姨母说笑了。”
余老夫人也跟着哈哈一笑,猝不及防道:“羡鱼啊,今日你当着你娘亲的面说说,你的那个小侯爷‘朋友’,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啊?”
白羡鱼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问题,眼神有些闪烁,“就是……”
余凤艳上前抓着她两条小胳膊,笑道:“这可是在你娘亲跟前呢,可不许说谎啊,你也到了该许配人家的时候了,难不成这是你定了婚约的公子?”
她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第一回那位小侯爷护犊子似的带着白羡鱼来余府的时候,她们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了,又在后来见识了那位小侯爷的手段,可白羡鱼说一句他便松口了,她们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当真是眼瞎了。
白羡鱼面对着两位长辈的注视,略有些窘迫,“没有婚约,我们八字都还没一撇。”
余老夫人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我们不在京都,也不好给你把关,虽然这个小侯爷看起来对你不错,但你也要好好让你哥哥们还有你祖母挑挑,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含糊。”
白羡鱼顶着她们关心的目光,心底一阵暖意,弯唇道:“好,我知道了。”
她们站着的位置正好对着一个橱柜,白羡鱼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瞧见了里面的东西,像是年代久远的药包,耗损磨损的位置露出分辨不了的药材,有点像山药,她疑惑道:“娘亲这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药,她身体不好吗?”
余凤艳望过去,道:“是啊,姐姐一直气血不足,所以经常要用药膳。”
她说完,才忽地目光一顿,略显慌张地看向余老夫人。
白羡鱼心疼的目光放在了药包上,没有注意她们两人的动作,“为什么会气血不足?当年在水上飘久了的后遗症吗?”
余老夫人镇定道:“嗯,羡鱼,我们再去后院看看吧,你娘亲种的橘子树应当都开花了。”
白羡鱼移开目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