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折返时,已月上梢头。
走在繁灯万盏的长安街道上,夙离忽然生出一种悲悯来。
这座城池,见证了十三朝的兴衰蜕变,多少君王在这里从万人之上跌落泥潭,多少人自一介布衣扶摇而上荣登宝座,又有多少人为此流离失所埋骨枯冢……
没人能数得清,就像她此刻看不清自己一般。
但不管怎样,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纵千万人,吾往矣。
4。相逢何必曾相识
夜行于道,夙离没有往自己的府邸行去,反而似是漫无目的地游走于长安街头。
众人对于这位惯常行于道中的术师已经见怪不怪,除却适当地有礼避让,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夙离也安于这样疏离却又自得的状态。
一路行来,她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伸手轻抚竹身,那原本冷清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若是那些人此刻见到这位首座术师,只怕要惊诧何时她竟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并形之于色了吧。
一片寂静中,伴随着风拂落叶的声音,夙离指尖亮起了一点荧荧火光。
闪烁着,跃动着,像是来自冥间的幽幽鬼火。
“若是高后娘娘知道自己奉以为尊的首座术者,不过是巫族的蝇苟之辈,会作何感想呢?”
带着几分沙哑却又舒朗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夙离心中一动,指尖的幽光似是不受控制的跃动疯长,却又最终回寄消失。
她没有回头,却敛去了面上的细微变化:“殊途同归,娘娘要的,不过是整个大荣的归顺服从。合则为友,不合则为敌,各取所需时,协作之人是谁,并不重要,不是吗?”
“好一个‘合则为友,不合则为敌’,”身后那人轻笑,却转瞬化作冰凉,“那夙大人缘何以为在下便会与你合作呢?”
“所以,你此行来长安,是为了当面告诉我,你要反悔了吗?”
萧绎被这样不冷不热,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激怒,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
但最终看到转过身来的夙离,那原本跋涉而来的辛苦与被欺骗的愤然,那被激怒的不满与感受到疏离的不甘,均在此刻轰然倒塌消散,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看来我今日在北门并没有看错。”夙离看着眼前的男子,澹声道,面上乍现的波澜消逝不见,“日食之日,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没有问萧绎为什么不见自己,在如今这关键的时刻,所有异动都会被觉察,更何况是自己去见这样一个陌生的人。
但她仍旧没有控制住自己奔下清欢阁的冲动。
萧绎没有接话,此刻的夙离,好似与当年的少女全然不同,在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到相逢的欣喜。
在商言商,夙离的清醒,让萧绎明白过来,自己此次来长安,并不只是为了见她。
“你的开门见山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好似只有交易。”萧绎的声音喜怒不辨。
“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交易。”夙离的眼睛似古井无波,“这一点,是当初我们就达成的共识。”
“这样的你,让我后悔答应来长安。”
“萧大侠说过,落子无悔。”夙离羽睫轻颤。
“只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沉寂半晌,萧绎终是应下。
是重诺,还是妥协,在夙离眼中,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只这一次,就够了。
5。术兮巫兮何所同
“……如今北门是高后身边亲卫,所有百姓只出不进;西南二门高恒守在那里,每日辰时换防,守卫也很是森严。所以在高后看来,巫族若有异动只会在东门。
“日食当日,高恒定然护卫在高后身边,西门会换成自己的长子高忟,以便照应东门异变。所以那天在出现异象之前,我会让人在东门生事,这时高忟定会前去查看。这时西门再生异端,守在南门的高恒次子高怀,到时也会有所动作。
“彼时北门外的巫族后人,会伺日全龙气最衰之时,以巫法将北门攻破,救出被囚的新帝。因为那时我在祭天台上无法抽身,所以救出皇帝的事情,就只能拜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