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秦惠平离开已经一月多,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日子。赵梅儿是天天望,日日盼秦惠平能回来,但却是一日一日的落空,心中就升起越来越强的不安之感,因为太过于思念她,人也憔悴了不少。
这一日起来,看着宅子里的两个丫鬟和婆子门打扫庭院,又将买回来的春联和门神,以及灶王菩萨的像拿来请她去贴。
毕竟在她们眼里,赵梅儿就是这里的一家之主。当初大小姐走的时候可是交代了她们,让她们把她当主子的。而且秦老爷也说,这里就让她看守宅子,也算是她们的头儿。
赵梅儿此刻哪有心情做这个,这眼看就要过年,当初秦惠平说得她回家看望生病的夫人,不过半月就要回来的。可是如今已经去了一月多近两月,但她却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夫人病重,她顾不上回来。又或者是她那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才没有来。
心情郁卒地去贴了门神和春联以及到厨房里贴了灶王像后,赵梅儿回到屋子里坐着,拿起绣活儿,胡乱缝制了几针,因为心绪烦乱,不小心针尖便戳破了指尖,冒出一滴血珠来。便赶紧将手指放到嘴里一吮,不由得想起一日她做绣活儿时和秦惠平说笑,不小心手指被针扎了,她瞧见了赶忙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她嘴里吮着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脸红心跳,这会儿想起恍若昨日,心里便越发痛起来。
不行,她很想见到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这渴望无可抑制地突然高涨。使得她再也无法安坐在这里等她,她要去吴县秦府找她!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这么久也没有回来?
站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去开了箱笼,将还剩下的六十多两银子拿出来,取了十两出来放在一旁。剩下的五十多两银子放到包袱皮里,和着一些换洗衣服一并包好,自己留了几两散碎银子放到荷包里头。随即把这宅子里在自己跟前服侍的两个婆子和丫鬟都叫了来,说:“我要去吴县秦府找大小姐,给你们留十两银子,交到丫鬟喜儿手里,也够你们一个月的嚼谷了。要是我到过年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自己把这些银子去过年。还有,要是万一大小姐回来了,你们就说我去找她了,让她在这里等我。”
说完,便将十两银子交到了平日在自己跟前服侍的丫鬟喜儿手里。喜儿接了银子,遂退到了一旁。其她人也应了,纷纷退了出去。
赵梅儿说走就走,穿了紫色棉袄,蓝布棉裙子,打扮成普通回娘家的小媳妇摸样,出了宅子,到街上雇了个骡车,让车夫赶到吴县城里去。苏州府城本来和吴县的县城也不远,要不了几个时辰就到了。只是赵梅儿一开始相信秦惠平半个月就回来,就老老实实地等着。这会儿等久点儿了,心中开始担心起来,就决定亲自跑一趟了。
她这里在往吴县城里走,可是她却不知道,在一月前贾维带着整个贾家班子的人,还有张氏和赵莲儿母女坐了雇下的骡车出了吴县城,去了昆山。
原来俞府最近遭了难,已经致仕的刑部右侍郎俞洪被牵扯到朝廷里的党争里头,万历皇帝特旨新上任的苏州知府周廷安查办此事。
周廷安便下令让吴县的县令武建良经办这案子。武建良先前因为儿子武涛向赵莲儿提亲不成,恨上了俞府,这会儿有这机会,自然是要狠狠得报复俞府的人的。好在上头的旨意只是叫查办俞洪,并没有说要连累其家人。所以俞洪被吴县的县衙里的差役给锁走了,俞府内的其他人并没有捉拿,只是凑银子去送给吴县的县令和底下的衙役们,希望不要对俞洪动刑。
但武建良却一边收银子,一边还是在牢里对俞洪用了刑,以泄私愤。
贾维见俞洪被抓下狱,便知道贾家班无法在俞府再呆下去了。便和俞府的其他主子辞行,带着班子里的人回昆山去。
张氏和赵莲儿也被贾维邀请同行。两母女自从进到俞府和贾维父子以及贾家班的人相处以后,就越来越跟他们亲近。特别是张氏,贾维已经向她透露出想要娶她做续弦的意思,而她也没反对。原本贾维打算在过年的时候正式向张氏提亲的,可是俞府出了这种事情,他也只能改变主意回到昆山安定下来再说。
这门亲事,赵莲儿也听贾秀说过,并且贾秀说,要是她娘和自己爹成亲了,以后赵莲儿就是他的妹子了。他会好好照顾她。
赵莲儿听了这件事便回去问了自己的娘张氏,是不是有这回事。张氏点头承认了,道:“莲儿,你要是不愿意贾班主做你的继父,娘就不嫁。”
“娘,我觉得贾叔还是不错的。当初他和舅舅一起帮着打跑了吴奎,后面又帮咱们不少忙,就是那县令之子武涛纠缠我,也是贾叔帮着我摆脱的。所以,我没有不同意。”
得了自己女儿的同意,张氏才真正放下心来。后来俞府出事,贾维让她们母女两个跟着去昆山,她们商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除了张氏和贾维的亲事外,还有就是张诚,张氏的哥哥也在昆山。去那里便能和哥哥一家团聚,这也是张氏愿意的原因。自然这些也是赵莲儿同样愿意的理由。
俞洪是十一月二十出的事情,贾维等人则是在十一月二十三离开吴县的。前一天,在决定了要离开吴县后,母女两个去了秦府,想见一下赵梅儿跟她说一说这事情。可是两母女去了后,门上的小厮却不让进。母女两个央求了好久,那小厮才进去帮着传了一会儿话,过了一会儿那小厮说管家秦安请她们进去。
张氏和赵莲儿进了秦府,见了秦安便说她们要离开吴县,想见一面赵梅儿,跟她说话。谁知道秦安告诉她们,“侍梅陪着大小姐去了金陵办事,不在府里头。”
“那还请秦管家告诉我女儿,就说我们去了昆山我哥哥那里。等安定下来,我们再来瞧她。”
秦安看张氏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地点点头,“行,我会将这话带给侍梅,你们可以走了。”
张氏和赵莲儿见他答应了,便谢了这秦安,两人随即出了府。可是她们并不知道的是,秦安早就得了秦老爷的吩咐,让他如此说,打发走张氏母女。至于秦老爷为何要让他这么说,秦安也不知道,他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见张氏母女一径去了,秦安站起来摇了摇头,负手出屋子去回秦老爷的话。并且把张氏母女两个的话也对秦达祖说了。
秦达祖道:“这事情你不许说给任何人听。惠平回来了要是问起也不许说。”
“是,老爷。”秦安应了退下。他其实知道大小姐前段儿日子被老爷派去杭州处理那边的买卖,听从杭州回来的管事说,仿佛是那边的买卖出了问题。因此大小姐才被派出去了。但方才老爷却叫他告诉赵莲儿母女,大小姐带着侍梅去了金陵。为什么要隐瞒张氏母女呢?他思来想去都无法明白。
他不明白,可是秦达祖却是明白。自从上次去把秦惠平从苏州接回来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让夫人装了几天病后,就以杭州的买卖出了大问题,将女儿派了出去。看她在杭州花了差不多一月处理完秦家的买卖,又去了一封信让她去金陵,因为金陵的买卖在他的授意下也出了问题。他早算好了时间,恐怕金陵的买卖处理完也得要年底了,甚至要过了年才能处理完。秦家的产业多,他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接二连三地去处理,这样一来,便可以拖着她,不让她和那叫侍梅的丫鬟见面。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上一次自己女儿带着那叫侍梅的丫鬟不顾秦家的名声和利益出走,已经让他和夫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怀疑。秦惠平自打小喜欢美貌的女子,一开始他们也都没在意。直到后来在女儿那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侍秋来偷偷的告密,说以前被赶出府的侍春和现在的侍梅都引诱秦惠平,她们之间有类似男女之情的感情存在。
侍秋这么一说,两夫妻才回过味儿来。男子断袖,女子磨镜,这种事情他们也都晓得。想起两人只有秦惠平这么一个女儿,他们自然是不会允许秦惠平喜欢女子,不和男子成亲,行人伦,然后无法生子,绵延秦家的血脉子嗣。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是极端荒唐而且绝对不能允许的。
杜氏甚至说赵梅儿就是个狐媚子,就是她才勾引坏了自己的女儿。要是按照她的意思,趁着自己女儿外出,将赵梅儿远远的发卖了才是。还是后来秦达祖劝说,这种事情不能做得让女儿狠他们,还是自然淡了的好,杜氏方才怏怏不乐地同意了。
所以,后来秦达祖便吩咐下去,凡是和赵梅儿有关的人来求见大小姐或者找赵梅儿,都一概不许进秦府。并且让门上小厮特意记住的是,要是赵梅儿来找大小姐,更不许她进来,若是赵梅儿问关于大小姐的事情,便说大小姐已经和人定亲,就要成亲了,让她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