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当殿看诊朝钟沉闷的声音在垂拱殿回荡。一众文武双腿站的发木,还是没有等来赵太子。庄子萱脸上平静无波,冷汗却已经湿透了后背。这光复会的刺客自己是见过的,那身手就算是高手也要缠上一阵,赵元稷那个病秧子,遇上这群人,当真是凶多吉少。明堂之上天子俨然危坐。她偷眼去,隔着冕旒看不清他的脸,乌眼鸡皇帝此日穿了全套的公服出来,衮冕之上龙爪凤喙掐锦绣银,好不威风。果然就算是条狗,穿上这一身坐在上面也像模像样的。这样的想法自然不能给人家知道,否则就是杀头的罪名。金玉堂下静悄悄半天,有个乌台的御史终于站不住了,他高举着笏板向前,在水墨青砖上恭敬的跪倒。“启禀陛下,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这赵国太子姗姗来迟,分明就是轻视我国的法令和规制,如此懒散怠惰之人,应当依照国法加以惩处,臣请处罚赵太子赵元稷!”此言一出,那些等的不耐烦的文臣武将们纷纷附和着膝盖着地。他们在禁中的煌煌殿陛下摩拳擦掌,以朱紫朝服为盔甲,簪笏为武器,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要在金碧辉煌的战场上蜂拥而至,将异邦罪人打发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下榻青楼,迟来朝会,这样怠慢的态度自然是需要严加惩戒,若不如此如何能体现赫赫天威。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眼下青黑的天子并没有光火,也没有出言制止,他用细长枯瘦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缓缓的敲击,轻飘飘的落下句。“再等等。”满朝文武并天子竟然在等一个邻国的浪荡太子,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事,底下的人纷纷议论,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也许赵太子现在出现,会被这些眼睛赤红的官员生吞活剥了去。众人见天子态度晦暗不明,便将目光投向了皇太子。柴巍如泥塑一般侍立在御座下东侧的一角,眼帘低垂,仿佛周围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联。无言的天子,泥塑的储君,满腔怨愤无处发泄,殿内不满情绪在以几何形势增长。正当此时,殿外福安高声刺破了沉闷的气氛。“赵太子赵元稷到——”这唱念提醒着众人,害的大家等待良久的惫懒之徒终于姗姗来迟,无数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他,庄子萱在反身回视的众人当中弯下身去,深深吐了口气。可喜可贺,赵元稷人没死,还有得救。赵国太子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从正殿走入,银凤冠,紫金袍,腰束蟒,没有颓唐病容,也没有宿醉的酡红,好像他刚刚从驿馆出来,或是赴宴归来,他们所期盼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赵太子已经走到了梁帝的脚下,端正的下拜。“赵元稷拜见梁国皇帝陛下,恭请圣天子安。”坐在明堂之上的天子漠然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凛冽弧度,却仿佛见了日头的霜雪,转瞬凝干。“你起来吧,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可是在路上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庄子萱站在最后面抻着脖子,只觉得赵元稷单薄的肩膀有些微微晃动,很明显是在勉力支撑才不倒下。他试着喘了一口气,恭敬的答话。“在路上遇到了些阻碍,马车的车轴断了,因此耽误了些时间,不恭之处请圣天子责罚。”梁帝似并未介意,仍然含笑看着他。“无论如何,来了就好,你远道而来,国中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开口,真听闻你身患痨病,正好这里有个能诊治你的大夫,你大可在这里安心养病,不用担心其他。庄大夫人呢?”此日父亲并不在朝中,这庄大夫指的定然就是自己了。庄子萱心中冷笑。这梁帝话说的真漂亮,合着自己就是个工具人,用的时候是庄大夫,不用的时候就是罪臣之女。她按照敖霄所教的向皇帝跪拜,心里却恨不得一脚把那乌眼鸡皇帝从上面踹下去。“在下,庄子萱,愿意为赵太子殿下诊病。”不过昨日方才见面,却要装出一副从来都不认得的样子。赵元稷心悦诚服的道谢。他掩饰的太好了,若不是他惨白的脸色,和灰白的嘴唇在出卖他,庄子萱几乎相信他原本就没有什么病。“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庄大夫和病人都在这,你现在就来给他诊病吧。”什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吗?这乌眼鸡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庄子萱脑子里羊驼奔腾,还得点头称是。自己学医这么久,行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人看病。那赵太子真的依言伸出手来,苍白纤细的手腕,骨节突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细得几乎看不见。庄子萱伸出手去,触手竟是冰凉一片,跟蛇的皮肤差不多。由于是在皇帝面前,自然不可能设座,庄子萱两只手抓着赵元稷的腕子,情形十分诡异。敖霄手持笏板看着两人这般,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奇怪,这脉象怎么和昨日自己探测到的不一样?庄子萱皱了皱眉头,却见赵元稷含笑看着自己,一双蜜色的双眸深不见底。“如何?庄大夫诊出什么来了没有?”隆隆的天音垂落。庄子萱再拜启首。正色看着高高在上的梁帝。“启禀陛下,臣女诊过了。”“如何,你可有方法医治赵国太子的肺痨?”庄子萱想了想,声音脆生生的答道。“没有。”她这一声实在是太惊人,满堂错愕,就连梁帝都半天说不出话来。哎,这和剧本上写的怎么不一样啊。“大胆狂徒,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会诊治肺痨,怎么现在赵太子再次又忽然改口,这是欺君之罪!”说话的正是方才那个提议处罚赵元稷的御史台官员,他横着眼睛走上前来,恨不得一把把庄子萱掐死。“你还不跪下伏罪,安敢站在这里污蔑天子!”庄子萱面色不变,看着皇帝道:“陛下,臣女的话还没有说完,请陛下让臣女说完话,再处罚臣女可否?”皇帝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当初的确是你自己声称可以诊治肺痨,还与朕约法三章,现在临时变卦,无论公理人情,朕都没办法不处罚你,你且说说看,看能不能说出让众人都信服的理由来。”这乌眼鸡皇帝这番话也不算没理,今天他看起来是庄子萱几次见到他最像正常人的一次。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直直的看向了面沉如水的赵元稷。“臣女无法诊治赵太子的肺痨,是因为,赵太子殿下得的病,根本就不是肺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