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名家丁怪笑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直呼少庄主的名字。”穆青露正左右躲闪,忽听那些家丁中有人轻轻“啊”了一声,她闻声抬眼瞧去,脸上立现惊喜之色:
“啊!是你!你还认得我,对不对?……”
众人循她目光转头一瞅,只见执枪家丁身后不远处有一名小个子家丁,正吃惊地瞪着穆青露的脸。穆青露叫道:“我可记得你,你的姓是……”
那小家丁忽然截断她的话:“我不认识你!”穆青露圆瞪双眼,刚想再说,高个子家丁已冷冷地道:“绑她去柴房,莫教她再狗急跳墙、胡乱攀亲!”
穆青露在乱枪指点下,被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家丁捆了起来,连嘴都被密密塞住。她气了个半死,边被推搡着朝柴房而去,边横眉怒目扭转头朝后张望。可惜此处距紫骝山庄会客厅却极远,动静再大,庄主也无法知晓。她正焦急万分,突然瞥见方才那小家丁已悄悄放慢脚步,落在人群后头,瞅了个空子,借着花丛掩映,偷偷跑开了。
穆青露心中一动,慢慢停止了挣扎。那十几名家丁像赶鸭般将她驱到庄园僻静处的柴房,高个子一把将她推了进去,险些跌个嘴啃泥。
他身边有人问道:“马哥,要不要直接把这女贼绑去见庄主?”穆青露一听此言,大喜过望,拼命地在心中呐喊:“快绑去,快绑去。”
谁知那马哥却淡淡地说:“这种小毛贼,哪里配得上请庄主亲自处理?且教她挨两天饿,然后再慢慢收拾不迟。”穆青露刚要跳起来。马哥一挥手,命人将她按入一张破椅,又加了十几圈绳,捆了个结结实实,柴房的门“哐啷”锁上了。
穆青露被直僵僵绑在椅上。她往昔呆在紫骝山庄十几年,也曾因顽皮捣蛋偷偷溜来此间柴房,可几时却又“享受”过如此待遇?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黑雾里还有无数金色光点舞动。她心知自己功力大失,身体尚未好全,万万不可动怒。但又如何按捺得住。激怒之下,心底禁不住又泛起一丝悲伤与不安:“山庄怎会变成这样?看门和巡逻的新面孔都是哪来的?那些大红喜字和灯笼是为谁张挂的?翼哥哥……翼哥哥呢……你在何方?……”
晕晕乎乎、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屋外日影已西斜。穆青露只觉得饥肠辘辘,嘴里也渴得发苦,宁姨给的药丸都在背包中。背包却还被牢牢缚在身后。她用力扭了几下,周身筋骨酸疼无比,只得重新直挺挺坐正,盯着柴房的门发呆。
恍惚中,忽觉柴房门栓转动了几下。穆青露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木门却真的发出了咿呀的声响,被人轻轻推开了一线。穆青露圆瞪双眼。只见那一线越开越大,须臾,一名身材矮小、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蹑手蹑脚跨了进来。又转身牢牢地将柴房门锁上了。
穆青露双肩乱扭,死命挣扎起来。那中年男子飞步抢至她面前,替她解开嘴里与身上的捆束,穆青露腾地立起身,刚要张嘴,那男子已砰然跪倒在地。声音又低又急,唤道:
“大小姐!……噤声……噤声!”
穆青露浑身疼痛。她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扑到那男子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再不肯放开:“三秋!……你怎么现在才来!翼哥哥呢?翼哥哥在哪里?”
韦三秋满面焦灼,连连示意她小声。穆青露瞧见他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她用力克制住自己,依旧攥着他的衣袖,降低声音道:“快,带我去见他!”
韦三秋抬起头,细细打量穆青露,眼中竟升起奇怪的神色,像欣慰,又像怜悯,似喜悦,却又似恐惧……穆青露见他久久不说话,焦躁起来,拖住他的手臂,道:“走!”
韦三秋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把拦住穆青露,低声道:“大小姐!”
穆青露道:“你怎么了?为何欲言又止?”她转回头,仔细端详着韦三秋的面色,神情渐渐变得疑惑不安:“三秋,你以往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发生了甚么?”
韦三秋咬牙道:“大小姐,我……”他忽然在穆青露面前俯下身子,咚咚咚咚连磕好几记响头,昂首含泪说:
“大小姐,听我一言,赶快收拾东西,立刻从后院离去吧!往后……往后千万莫要再进来了!……”
穆青露呆了一呆,茫然问道:“立刻离去?千万莫要再进来了?……”她念了两遍,忽然秀眉倒竖,怒道:“三秋!把话讲清楚!”
韦三秋依旧跪在地上,低声道:“大小姐,紫骝山庄已经不是过去的紫骝山庄了,我……我这个总管也早已名不符实了。实不相瞒,今天我来见您,也是听了小胡的报告后,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偷偷摸摸溜来的……”
穆青露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她走了两步,在破椅上坐下,问道:“山庄的喜事,是为谁操办的?”
韦三秋道:“那是……”他忽地刹住了口。穆青露却陡然出手,指着他道:“韦三秋,是男人就别吞吞吐吐!你放心大胆地说,说甚么我都受得住!”
韦三秋咬牙道:“我说。大小姐,您莫急,我从头开始说。”
穆青露示意他起身,他却坚决不起,只跪在地上,一句一句地讲述着:
“大小姐,七月十五那一夜,咱们在千佛山折了不少人马……您失踪后,少庄主……少庄主搜寻了好久,却一无所获,他以为您惨遭不测,已被水流卷走了……他悲痛欲绝,要投湖殉情,是我和其他兄弟用了蛮力,才拉住了他。”
穆青露的神情松缓了些,她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说下去吧。”
韦三秋道:“我们日夜寸步不离守着少庄主。他数度寻短见都被阻拦,便开始酗酒……我们小心翼翼将他送回南京,老庄主和夫人瞧见他的模样,都伤心透了。大伙儿陪着他,安抚他,劝慰他,但少庄主却依然每日以酒浇愁——大小姐,少庄主对您,当真是用了极深的情,他从那一夜之后,神智几乎没有清醒过。”
穆青露垂下头,韦三秋瞧不见她的表情,过了一会,才听到她极小声地问道:“他后来可好些了?”
韦三秋缓缓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