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了一对最莫名其妙的夫妻。
莫名其妙的程度,照晶晶的意思只有让她同一天站在同一棵树下被雷劈中三次可以比拟了。
我在登记的当天下午还回到学校画室里假装镇定地打了一幅画的草稿,最后对着杂乱地像爬着一整窝毛毛虫的线稿,我和晶晶说:“呵呵,我可以帮你把手指插插座里,效果也是一样的。”
她听了,画笔一折歪到了画框上。
连秦东这样的江湖传奇,也很没见过世面的差点把下巴跌进饭盒里,抬起手一拳打在简乔胸口,说:“简乔,你他妈太狠了啊。”然后拿筷子挑着榨不出一滴油的医院餐,翻了翻我俩的结婚证,说:“啧啧,现在连鸡蛋都可以造假了,真是,他们还有什么干不出来,服了那些办证的,这画得跟真的似的。”
然后他被两团炒青菜糊住了脑门,我眼见他嘴里掉下一大口饭。
宋姨举着抹布擦了擦他的脸,说:“哎哟,对不住,姨吃多了有点反胃。”
秦东叼着筷子,痞子一样地笑着,“没事儿,姨您尽管吐,下回我拿手给您接着。”
我哀嚎一声,正面把脸倒在床尾的一堆过期报纸里。
简乔拉开了病房的窗帘,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房间里撒满了充足的阳光,宋姨虚弱粉碎的脸上浮出了一点近来鲜有的笑意,她是高兴的,这让我们觉得所做的决定很值得。
可那时的我,对许多闻名遐迩的画家的风流韵事,什么梵高割耳赠妓,伯虎三点秋香,了如指掌,深觉学艺术的就应该像秦东一样在风月上有一番作为,否则在创作上只能落得个枯肠的下场,而之于我,只有简乔的存在才能击中和发展出我许多的浪漫情怀,但它们显然不足以支撑我理解“婚姻”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切意义,拆开也不能。
尤其是当简鱼把他哥的衣服丢了一筐到我面前告诉我哪些应该干洗哪些一定要熨烫哪些这辈子不能扔进洗衣机并且在我表示可以给她搞来秦东的裸照后她也坚决不愿再帮我一回,还有秦东眉飞色舞地拍着我的肩问:“怎么样,美满吗,美满吗哈哈哈……”就差问出我对简乔的比例和尺寸满不满意的问题时,我都直接尖叫崩溃了。
但我还是和简乔一块搬进了原子公寓,我们谁也没办法在简叔简鱼和秦东三对眼皮底下生活。
我原本的想法是,算了,让我被甲醛毒晕吧,我不介意。
但没想到接下去的生活依然在各种挑战我的承受极限,比如某一次一进家门就看见简乔只穿着一条灰色长裤浑身*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让我在大白天不打马赛克地欣赏他的*,我啊啊乱叫了两声倒退了两步就把自己关在了门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严重怀疑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对。
然后他过来开了门就训斥我,“程景飒,你怎么回事!”
我盯着他线条精干的胸肌,说:“你,那个,我,我眼睛要瞎了。”
他却把毛巾扔到我头上,风云不惊地问:“你没见过?”
我在休克之余,又很厚黑地打量了他颀长的背影两眼,忽然意识到即便是同一尊*,在婚前和婚后看意义完全不一样,而结婚证让所有耍流氓行为变得合理,合法,并且,免费。
但很快,除了宋姨,大家都知道他一直睡在客厅沙发上。
秦东经验老道地说是我丝毫没有变化的平板身材让他看出了端倪,而他跑来蹭饭时,一脚踢开沙发上简乔的被子坐下来,自取其辱地说:“可惜了啊飒飒,其实他尺寸真不错,比老子还有内涵啊哈哈哈……”
我端着冬瓜排骨汤一口气喝掉了一半,问:“啊啊,是吗?好用吗?一会需要我回避吗?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你俩玷污了纯洁的心灵啊。”
秦东梗了一阵,回魂以后脸色像连吞了两百只苍蝇一样吃不消,而简乔在厨房里打翻了一瓶酱油。
却没有人敢戳穿这件事。
我们在宋姨面前努力营造着虚伪到亦真亦幻的幸福。对于挣扎在生命线上的人,我们不能分担她的痛苦,但至少可以尽力让这些痛苦变得恍惚。
简乔把我缩在行李箱里的衣服很整齐地分类归置到衣橱里,他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摆在他的Imac一体机边上还给我买了新的鼠标和压感笔,他会在宋姨面前很自然地展开手臂搂住我,也会在我给宋姨读报纸的时候走过来打断我们捏着我的脸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我看着他轻轻笑着露出的一排白白的牙齿,心绪也跟着恍惚起来。
我很努力地说服自己,简乔不是我偷来的,这是一种,求仁得仁,对,求仁得仁,甚至觉得如果这样下去他可能真得会慢慢喜欢上我,如果哪一天等他开口,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他我对他那笔藏在心里这些年的,盛大繁荣的爱恋。
我就是用这套说辞默默地麻痹和取悦自己,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八月中,夏色蝉鸣,光线直白,高温的日子逐渐减少,可偶尔的暴雨并不能改善闷得令人浮躁的天气,除了难以抵挡的热浪,还有对北京奥运会金牌榜的剧烈执着,把所有人的热情蒸烧到足以昏厥的程度,为可以用以消暑的产品制造了最好的消费环境,而一整个暑假,除了医院,我几乎每天含着冰棍泡在原子公寓里。
那一天,简乔在打赢一场官司后被当事人邀去庆功,他出门前正对着镜子打领带,而我看完毫无悬念的女子三米跳板预赛后,坐在地毯上抱着电脑做从晶晶手里转来的平面绘图,她这个勤奋的模范在跑去广告公司打暑期工时发现业务多到能口吐白沫,于是分了一部分让我赚些外快,我做得头疼闹热,只好靠嘲笑简乔*来发泄我对这个社会剥削廉价劳动力的深层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