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费扬古】,很闹心。
康熙皇帝给他来了个最后通牒,勒令三日破案。其实哪有什么悬案?费扬古心里跟明镜似的!三月十六下午,挟一众侍卫在长街闹市骋马狂奔的纨绔者何人?世祖第五子、今上异母弟、恭亲王常宁也。
论亲戚血缘的辈分掰算一下?费扬古乃是多铎第八子,清太祖努尔哈赤孙。常宁是顺治第五子,皇太极孙,努尔哈赤曾孙。所以费扬古是常宁的堂叔。
论地位爵位掰算一下?同为皇亲,却有兄弟和叔侄的亲疏差异!同为臣子,一个顶着恭亲王头衔。另一位只是三等奉国将军,连他已故阿玛多铎的豫亲王衔,都被世祖顺治一气之下给降成了豫郡王衔;康熙十年那会儿,也曾追谥通,还是个豫通郡王。亲王和郡王就差一个字,在皇室里便是天差地别。能一样么?!
这事儿,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怎么个说法才婉转?皇帝堂侄比他小五岁,然那毕竟是君主,天威日重,最近的脾气蹭蹭地见长,雷区似的触不得呀。费扬古辗转反侧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趁着去宫中朝贺之际,特意寻到时机拉着裕亲王福全唠了几句知心话儿。
叔侄俩厮见一番,年龄差距不过四岁,跟兄弟似的也好说话。费扬古倒不见外,一五一十把事情向福全交了个底儿。“……皇上御驾微服的时候碰上啦,这事儿我也遮掩不了,明日上朝肯定得说,至于常宁那块儿怎么办?还得劳烦你去给他透个风,他要是能自己想法子担下来最好……,我真不乐意揭他短……。”
裕亲王福全性子敦厚宽悯,在叔伯兄弟中间向来是个老好人,听完后便应承下来,即刻去寻恭亲王常宁。兄弟俩一同给康熙行礼,说了些吉祥话,瞧康熙龙颜上一派和睦。原来康熙前世是个独生子,就不曾体会过手足亲情,转世后托在皇家,倒还有两个异母兄弟健在,兄长福全28岁,弟弟常宁23岁,都是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心里便很欢喜。
康熙笑着留他们兄弟一起吃御制寿面。皇帝御膳桌上的浇头可不止一个盘子了,但是并不奢华。康熙很有忆苦思甜的作风,点了几样清香爽口的小咸菜,蜜汁烧鸡也有一份儿。康熙照例吩咐随侍太监,先把两只鸡翅摘下来,留给皇太子胤?,这一阵子小朋友念念不忘,还在为将来的“飞行”做准备。至于两只大鸡腿,康熙就让太监给福全和常宁各挟一只去。
兄弟俩很有点受宠若“惊”,曾经是见过康熙慈和的一面,但是也没有这样平易近人过,心里觉得怪怪地,又不敢不吃。何况裕亲王福全心中有事,更是怀疑康熙是否正准备着把常宁修理成一张好使的筏子呢。不过是一只蜜汁鸡腿,从未啃得如此惊心动魄。常宁倒是满不在乎,刷刷地……,就吃完了。
散席回程的路上,裕亲王福全把费扬古托他带得话儿告诉了常宁,常宁当时听完一怔,吁了口气才道:“哦,吓我一跳,原来是那事儿啊,不打紧,你叫老费只管放心吧,明儿一早我自己去向皇上认个错,就结了。”
裕亲王福全赶紧委婉劝他:“你可预先把话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让穆穆帮你写个请罪折子,言辞礼数周全了再去见驾,莫要冲动行事……。”
恭亲王常宁心中不以为然,当日确实有点着急才往回赶,即便纵马经过闹市,也就一瞬间工夫,并未伤到人,算不上甚么大错,只要不是别的事情东窗事发就好。
福全回到裕亲王府,嫡福晋西鲁克氏比他先回到家里,匆忙迎上前,亲自领两个侍女服侍他更衣。
福全抽空问她:“家里有甚么事儿?”
西鲁克氏忧心忡忡地说:“王爷,詹升又发热了。”
福全皱着眉头:“可有请太医看过吗?”
西鲁克氏回答:“庶福晋杨氏上午请刘御医来过了,说是春天发癣,孩子太小又不能抹那些硝粉,便配了一点金银花露,说是清清内火。”
福全大为叹气:“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小病小痛就没断过……。”
西鲁克氏闻言也是难心不已,她自己膝下的嫡子嫡女,全没站住。那时候嫡长女都养到五岁大,还是没了,这眼泪也不知落了多少回。王爷在子嗣上头,向来艰难,唯一仅存的小阿哥詹升,身子骨总不大利索。现在只有庶福晋索尔托氏还怀着双身子,希望她能诞下一个强健点的小阿哥。
福全换过常服,也没心思看望病弱的幼子,便交代了嫡福晋一声,遂往后面礼佛堂,向亲额娘皇考宁悫妃董鄂氏请安去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裕亲王福全还是相当幸福的。他有一位颐养天年、身体康泰、并且依然健在的母亲,这也算是一项难得的奇迹了。
在皇室王族里,能够活着看到亲生儿子长大成人、开衙建府、册封亲王,并且能安稳地经历了新旧皇朝的更替,自己还能活着被尊封为皇考太妃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可并不多见,不仅命好、运气好,身体也要好,为人处世的手段更得好。
你不争,仅仅是你个人的态度。你还要让所有的旁观者,都能够理解你的不争,宽容你的不争,才是你安身立命、独善其身的仰仗。这一点,皇考太妃董鄂氏贯彻执行地一丝不苟,也教导她心爱的儿子福全,深深领会了其中的精髓。
从小到大……,从幼年、少年到青年、乃至中年……。从懵懂稚龄时,世祖问志,第二子福全答曰:愿为贤王。到二十岁青年时,福全主动辞去了议政王大臣的职衔,只办些宗室亲王当之不“忌”的差使。这一对母子的言传行事,旁人不服不行。
福全见到了皇考太妃董鄂氏,行礼问安后坐下来,同额娘闲聊几句。宁悫妃董鄂氏便同儿子福全言及了宫中所见所闻的诸般细节:
“……太皇太后的身子康泰,心情极好,不仅招待我们这些女人喝了香茶,还让大阿哥拿出一副带软毛的牙具,示范清洁牙齿的新法子,怪有趣儿的。”
宁悫妃董鄂氏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爱子福全心道,回头你定然也要去多买几套回来的。
“……皇太后慈仁宫那里抱养了皇五子胤祺,这回她们姐妹俩膝下,也算是有了弄饴的乐子。”(这里所说的姐妹俩,乃是指仁宪皇太后和皇考淑惠妃。她们俩同为科尔沁贝勒绰尔济的女儿,顺治十一年同时入宫,一个立为皇后,一个册封为妃。)
宁悫妃董鄂氏的心中不晓得有多么庆幸,即使她们都和太皇太后一样,全有博尔济吉特这个尊贵的姓氏,也过得不如我好……。女人哪,终究还是要依靠自己生养的儿子。
“对了……,”宁悫妃董鄂氏忽然凑到福全耳边,秘密同他说:
“额娘在慈宁宫里,瞧见了一个极其出挑的宫女……,那模样生得……,当时还奇怪呢……,既有当年的前鉴……按理说……,不该会……,备不住……。”
福全赶紧同母亲讲了常宁犯下地事情。宁悫妃董鄂氏仔细想了想,便向福全笑道:
“这事儿又不算大,端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如何。若是今晚这场生日做得不错,想来皇上明儿一早,也不至于大发雷霆吧。”
裕亲王福全也笑了。
然而,皇考宁悫妃董鄂氏终是叹了口气:
“常宁这孩子的心性,其实不错,只可惜他额娘去得早,难免少人看顾,偶尔有些肆意了。你既也是他的兄长,时常提醒他一二,在天家,最要紧就是圣心……。”
裕亲王福全连忙敛神静心,悉听母亲的遵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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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事情,所以写晚了,幸好来得及没有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