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很美,而且十分年轻,只是看起来确实状态不太对劲,头发略有些凌乱,表情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了,眼睛发红。她唇瓣颤抖发白,目光近乎怨毒地看着陆嘉珩,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强行找回了理智,半晌才开口:“你恨我,针对我,不能接受我都可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嘉懿有什么错?他才四岁,他多喜欢你,每天都盼着能见到你,一听说你要回来就那么开心,”她声音不受控制地渐渐拔高,“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了,连带着讨厌他也算了,你就可以当他不存在不行吗!为什么还要故意把他带走?为什么给他吃这个!上次你给他吃桃子结果变成什么样了?你当时可以是因为不知道,这次呢?你还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他过敏!是不是我们母子俩死了你就高兴!”陆嘉珩扬唇又笑,吊儿郎当斜眼睨她:“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他旁边,陆嘉懿开始哭,他拉了拉女人的裙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声抽噎:“……妈妈,妈妈,不是哥哥,懿懿也不吃的,懿懿就是拿着,妈妈别凶。”那么一番话下来,初栀当然也明白过来陆嘉珩这家庭构造是怎么一回事,这女人为什么一上来就像疯了一样。她以为陆嘉珩明知道弟弟过敏还故意给他吃桃子,可能还觉得孩子是被他偷偷带出来的,简直太坏了。可是那个黄桃果冻,明明就是她给的。从天而降一口锅,他偏偏还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准备这么替她背了。也顾不上什么别人家的家事,初栀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开口,被陆嘉珩极快地一把拉住了。男人垂着眼看她,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抓着她手腕的力度很大,紧紧地箍着她,近乎粗暴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初栀错愕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急切道:“不是——”陆嘉珩手上力度再次加大,她吃痛低呼,已经到嘴边的话被打断了。他不想让她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初栀还是暂时闭嘴了,他依旧死死拉着她挡在前面,失控一般的力道,攥得她手腕生疼。她没挣,皱眉抿了抿唇,另一只手抬起来,安抚似的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陆嘉珩身体僵了僵,半晌,拉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才缓慢地放松了点。初栀悄悄松了口气,手下的动作没停。黑色的卫衣料子很好,是那种写满了“我摸起来就很贵”的触感,面前的人温热体温透过衣料渗透出来,沾上掌心。陆嘉懿哭得一抽一抽的,边哭边拉着女人拼命往后扯:“懿懿再也不找哥哥了,妈妈,妈妈。”女人心疼地把他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了陆嘉珩一眼,抱着孩子走了。车子绝尘而去,上一秒还无比热闹的校门口倏地寂静了。林瞳超初栀挤了挤眼睛,指指自己,而后两根手指伸出来,做了个走的动作。初栀点点头,林瞳手又举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悄咪咪地绕路走了。她很快拐过马路,校门口只剩下初栀和陆嘉珩两个人。初栀被抓着的手腕悄悄动了动,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仰起头来看他。男人垂着头,似乎是在发呆,长睫乌压压地下压,刚刚那点笑早没了踪影,嘴角向下耷着。初栀说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非要说的话,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像是放弃了挣扎的溺水者,空茫茫的无力感。虽然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初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说话好还是保持安静更好一点,就算说,对于这种完全没遇到过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拍着他背的动作不敢停。两个人就这么站了着,少女安抚小动物似的一下一下,还没拍两下,陆嘉珩突然侧过头来,垂眼看她。他敛着睫,桃花眼微扬,若无其事看着她:“送你回寝室?”他这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初栀突然就开始替他觉得有点委屈。完全不能理解。男人抓着她手腕的手松了,初栀悄悄揉了揉手腕,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沉默,长假前夕的校园安静的无声无息,走到一半,初栀终于还是忍不住。她垂着眼看着地面往前走,一边慢吞吞地开口:“学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对桃子过敏……”陆嘉珩懒散“嗯?”了一声:“没事,那小子精着呢,给他他也不会吃的,他很喜欢你,想拿着玩玩而已。你也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用道歉。”现在,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又不像是讨厌那小朋友了。初栀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依旧替他委屈:“你怎么不让我解释呀,说清楚不就好了,”她皱了皱眉,“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就打人啊,应该让她道歉。”小姑娘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正义感,还有点生气的样子,特别认真的在为他抱不平。陆嘉珩脚步放缓,微微侧了侧头看着她:“你还挺气。”初栀闻言,腮帮子一鼓,音量突然放高了一点:“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我就——”陆嘉珩眉一挑。“我就要问问她怎么问都不问清楚就突然这样呢,太不讲道理了……”她干巴巴地撇撇嘴,声音含糊,“你也是,被误会了也不在意吗?”陆嘉珩松松散散地笑了:“嗯,好像不怎么在意。”“……”怎么可能,你是神啊你。两个人已经快走到了寝室楼门口,剩下的小半段路初栀都在转移话题,乱七八糟天花乱坠的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让他忘记之前的事情。直到看见三号寝室楼,初栀才安静了一会儿。走到楼门口,她又突然扬起脑袋,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慢问:“学长,你十一都待在学校吗?”陆嘉珩抬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她又赶紧继续说:“我十一要去苍岩山,你要不要一起去?”“……”陆嘉珩眼神十分诡异地看着她:“和你一起去?”初栀浑然不觉,特别重地点了点头,黑漆漆的鹿眼认真看着他:“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真诚的邀请你。”“……”陆嘉珩捕捉到关键词,并且快速地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孤男寡女,苍岩山,旅行,想让你一起去。他其实十分想问,你知不知道邀请一个非朋友的异性一起旅行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算了,突然觉得这一巴掌挨得好像也不赖。相比而言,初栀的想法其实简单多了,长假黄金周前夕和家里人闹成这样,她觉得陆嘉珩是八成不会回家了。黄桃果冻是她给的,结果最后被打的是他,倒霉的是他。这太惨了。初栀甚至已经脑补出了陆嘉珩一个人在寝室里面蜷缩七天,室友全部回家去,他孤独地躺尸在床上默默发霉的画面。而且他们现在怎么说应该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初栀于心不忍。她站在寝室楼台阶上两级,和面前的人身高差距一下子缩小了不少,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地突然开心了不少,见男人迟迟没有回应,她手插进衣服口袋,原地跳了两下催他:“去不去呀?”陆嘉珩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会儿,半晌,低笑了声。他那双眼睛很好看,比桃花眼略长,眼尾尖锐,不笑时寡冷,带着冷淡的凉薄感,笑的时候又会稍稍弯起,桃花满天飞,轻佻又多情。即使看过这么多次,初栀依然忍不住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太像个负心汉了。而此时负心汉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于是负心指数就直线飙升,他懒洋洋眯眼:“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