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五千匈奴骑兵手中的弓矢,带起一股风暴,直向金城东南城头扑来!
城上正在丢滚木礌石的那些金城军步卒,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被那些箭雨所覆盖。不少人探出身子尚还不及撤回,便只闻空中一片呼啸声,而后,那由箭矢所构成的黑云便笼罩在他们身前。
城楼上正在督战的张阆侧头看去,只见东南角那边,倒下了一城头的士卒,个个矢集如猬,令人不忍卒睹。
匈奴骑卒所选的这个时机,正是恰如其分,也因此带给了金城守军巨大的伤亡。仅仅一轮箭雨之下,倒地毙命的金城军士卒,便已超过百人。尚还不算那些中箭未死的士卒们。金城郡的东南角,霎时一片哀声。
张阆见东南角陷入危急,急忙命身后鼓吏敲响号鼓,随着一阵沉闷悠长的鼓声。城下待命的预备步卒,纷纷手持刀牌从早已构筑好的阶梯爬上城头。
上城之后,这些金城军,也表现出他们作为郡县兵却训练有素的一面。只见这些士卒分工明确,有人手持圆牌长牌迅速上前至垛口处,支起盾牌抵挡城外的匈奴骑卒可能的下一次箭袭,也有人上前将阵亡或是负伤的袍泽遗体或背或抬,直向城下而去。
城头上一名中箭的金城军百人长,却是拒绝了上城的袍泽们将他送下城治伤修整的好意。他咬着牙,忍着剧痛将左肩肩窝处的箭矢奋力拔出。冷汗霎时间布满了他的脸,和着他强忍剧痛的狰狞表情,看上去却有几分可怖。
见得这位百人长的可怖表情,他身旁那些上城支援的步卒纷纷稍退一步,却闻那百人长拔出腰间环首刀,而后怒吼道:“此处城头,职责所系,我尚还能战,怎能稍退!”
言罢,那百人长自上前一步,至垛口旁边,继续忍痛指挥起手下的士卒们,继续将滚木礌石推上城头,而后向已经架梯攀爬的那些赵军士卒丢下去。
这次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步卒们再将滚木礌石丢下城头之时,身边便会过来数名持盾士卒予以遮蔽掩护。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任何实用的技能和动作,往往都是用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金城军栓系着绳索的滚木礌石纷纷自城头丢下,还在爬梯子的赵军便是一片哀嚎之声。投下的滚木过不了几息,又会被城头的金城军士卒拉起,而后摆在城头垛口,等待着下一次的投放。
匈奴骑卒在城外一箭之地处反复游走,不时在中山王刘岳的号令之下向城头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然而后续这连绵不绝的十余波箭雨,均是远不及头一波箭雨给金城军将士所造成的震慑和杀伤。
在一箭之外游走的匈奴骑卒,尽管人数众多,然而其一由低打高,其二在运动中开弓,准头也是大为降低。每波箭雨均是有过半未射到城头之上,而是纷纷插进夯土城墙之中。
然而在城外游荡久了,也未见金城郡城头对他们开展有效反击。这些匈奴骑卒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们在一箭之外又反复逡巡了片刻,向城头又射出了几波箭,见金城军依然没有有效的针对他们的反制,便逐渐开始自发地向一箭以内靠拢过来。
刘岳身为匈奴赵国的中山王,自然是见多识广。见部下们此时纷纷自发进入一箭之地内,心中顿时惊惶不已。正待喝止,令这些匈奴勇士们返身撤出一箭距离。却已是为时已晚。
见得匈奴骑卒们进入一箭范围,先前受张阆之命集中起来部署到西南侧城墙上的弓弩手,纷纷举起手中弓弩,纷纷瞄准那些狂妄而自大的匈奴骑卒们。
随着号鼓的再一次响起,忍耐已久的金城军弓弩手们,纷纷饱含着愤怒,用力扣下手中的弩机,或是松开尾羽。近千支箭矢,便带着金城军弓弩手们复仇的怒火,直向城下越逼越近的匈奴骑卒们呼啸而去。
闪着寒光的三棱箭镞,带着凌厉的风声,转瞬即至。那些狂妄而自大的匈奴骑卒们,尚且不及做出反应,便已在这摄人心魄的寒芒之下,倒下了一片。
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那些匈奴骑卒,便为他们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金城军弓弩手这一波千箭齐发,将冲在最前的数十名匈奴骑卒即刻放倒。首波齐过后,弓弩手们便在各自将佐的指示下展开漫射。务求将远程打击的火力最大化。弓射速快,各弓手便不停地持弓放箭,而弩射速远逊于弓,却胜在威力巨大,射程稍远。弩手们此时也是在奋力上弦而后瞄准射击。
这两种远程投射武器此时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张致命的火力网,将冒进的匈奴骑卒纷纷射杀于马下。先前狂妄的匈奴骑卒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然而当他们醒悟后撤之后,方才他们所游荡逡巡的地面上,已是留下了百来具尸体。
匈奴骑卒们为他们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之后,已退出一箭地远,再也不敢贸然向前。他们继发的箭矢等物,也是很少能射到城上,距离城头尚还隔着一段距离便纷纷下坠。
匈奴骑卒虽然已是远遁,然而赵军进攻的步卒却已是纷纷爬上云梯,直向城头攀来。匈奴人的箭雨如今威胁已是小了不少。所以城头的金城军士卒们,纷纷又将滚木礌石等架上城头,待赵军爬上云梯一半之后,这些滚木礌石,便带着死亡的气息向着那些赵军砸下去。
赵军先登士卒方才爬上云梯一半,头顶上的这些滚木礌石等物便如同黑云盖顶一般砸下来。然而还在爬梯子的他们,只能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嘶嚎,而后便是一声闷响,云梯上的赵军便被纷纷砸下梯去。从梯子上自由落体的赵军士卒,随即便砸在下方仍在攀爬或是正待攀爬的士卒头顶上,带起一片凄厉不似人能发出的哀嚎之声。
尽管有少许赵军士卒奋勇上前,砍断了栓系着滚木的绳索,却依然不能挽救这些同泽们的命运。
配合着垛口处步卒丢下的滚木礌石,闸楼外侧的金城军弓弩手,纷纷将手中弓弩对准了仍在顽强向上攀爬的赵军兵卒。一时间箭如雨下,躲过了滚木礌石的赵军兵卒,却躲不过这些致命的箭雨,亦是逃脱不了跌落城下死不瞑目的结局。
金城军的顽强抵抗,使得赵军顿兵城下,不得寸进。即使偶尔有几个悍不畏死之人攀着云梯登上城墙,也很快就会被城上金城军捅过来的长枪戳成筛子,而后自由落体,再砸倒城下的一片赵军步卒。
赵军首次发动攻击,对城上守军的部署也不甚了解。而守军由于准备充足,虽是面对赵军优势兵力的进攻,却也怡然不惧。
双方便在金城的西侧城头反复拉锯。随着时间流逝,兵力处于劣势的金城军一方,面对赵军开始渐渐感到有些吃力。闸楼外侧不停地放箭的金城军弓弩手,射出的箭矢也渐渐开始疲软起来。
而城下的赵军步卒,尽管伤亡在不断增加。然而战前刘岳为先登勇士开出的高额赏格依然是不断地在刺激着他们的内心,使得他们依然红着眼,罔顾身旁同泽的死亡,只是望着高耸的金城郡城墙,但有一丝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攀着梯子想要往上冲。
然而金城军的顽强,却远超这些赵军士卒的想像。他们一次一次不顾伤亡地攀上去,眼看就要到达城头,而后开辟出一片阵地的时候,城头的金城郡长枪利刃便纷纷招呼过来。前一秒还在做着领赏美梦的同泽,后一秒便成了胸膛被洞穿,或是头颅被砍掉,而后掉落城下的孤魂野鬼。
随着伤亡的增加,本来以为金城城头一鼓可下的赵军,纷纷开始了动摇和怀疑。金城军的顽强抵抗意志,也远非他们这些为利所驱,近乎雇佣兵性质的士卒可以理解。
军心已出现不稳的赵军兵将心里,那个高额的赏格,此时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他们攀上云梯的动作,也远不如方才那么利落。当他们逐渐变得犹豫的视线,落到城门外最后一辆试图撞毁城门,打开通路,却被城楼之上落下的数块滚木礌石砸了个粉碎之后,他们的士气,终于在这次失败的进攻中跌落到谷底。
而带着匈奴骑卒在金城西侧反复游荡,意图寻机下手的刘岳,此时见攻城的士卒们皆已疲敝不堪,无以为继,遂下令敲响了撤军的铜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