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垣不过是渔村贱民出身的区区水军,仗着有皇帝欣赏,混到提督的位置与他平起平坐也就罢了,还多次在朝堂上与他争锋相对,如此气焰嚣张。他家三代将门,战功赫赫,皇帝却时常偏向迟垣,让他当众吃哑巴亏,此次还因为星象师一句预言,就将他派到南方来,言之为“打探岐冶皇陵虚实,寻**神玺”。
“不知萧将军怎的跑到海上来了,我还以为是谁半夜如此大胆,在海域上放炮。”含沙射影。
“缉拿钦犯事出紧急,便来不及与提督大人报备。”萧烬也不拿正眼看他,却因在他的地盘上,口气并没有太过鄙夷。
“那萧将军是要就此返航呢,还是继续捉拿钦犯?”站在船舷上,迎着猎猎的海风,迟垣看到自己的三艘军舰已经呈绝对优势地包围了萧烬的船。
眸底有一丝恨意的光闪过,今晚本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萧烬。即便回到帝都复命,大不了说一句萧将军擅自带兵入海,船被乱炮击没,人已失踪,那也绝不会怪到他头上——但是,为时过早。
“返、航。”萧烬憋了一肚子火,咬牙切齿道。
***
“为何她还没醒?”
“理说已无大碍。”
恍惚间,景澈听到一老一少的对话,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可是整个身子都酸痛极了,仿佛都还坠在沉沉的海水里。
四周又寂静无声,半许才有脚步声缓缓踱过来,一个人影覆盖在她的床前。
被人盯着睡颜看,总觉得极不自在,却又犹豫着究竟是醒来还是不醒来,浓密蜷曲的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那人笑了:“醒了便起来吧。”
景澈索性也不装了,撑着手肘吃力地坐起来,那男子垫了一个枕头到她身后。
“姑娘,身体感觉如何?”
感觉……她的感觉?
景澈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月光下肌肤暴露的寒,海里被水包围的寒,而更挥之不去的,是师父淡漠眼神里的寒,都让她不堪回忆。
她躲避了一下,含糊地道:“还行。”
大约察觉气氛微有不对,男子转开话题:“如今我们在海上,但还未寻到你师父——”
景澈口气陡冷:“寻他做什么?”
男子被堵得一时语噎,也有听人说起过船上发生的事,委实是不忍,然而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只得又寻了一个话题:“还不知道姑娘名字。”
“阿澈。”姓是他改的,所以故意不说。
“在下迟垣。”
景澈仔细端量眼前之人,眉目倒是英俊,神色也还和善,肤色是被海风晒黑的健康麦色,眼眶深邃,却看不出究竟是哪族人,既有临沧人的强壮,又有臻弋人的秀气。
她警惕地眯起眼,身子一缩,脸庞埋入床帘阴影里:“你是临沧人?”
“不算是。”
“喔?”
“我父亲是临沧渔民,母亲是臻弋人。”
难怪单他的样貌会分辨不出。景澈脑中思索着,那他究竟是向着臻弋,还是向着临沧?
迟垣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礼貌地一笑,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如何,等寻到了你师父,就将你——”
一道寒意四射的目光逼得他的话戛然而止,少女的表情含着过分的决然:“谁要跟他走了,我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其实剑圣后来跃入海中寻你……如今反倒没了踪迹,”
景澈依然冷着眼,却是嘴角嚅嗫,再说不出话来。
他跃入海中寻她?可是为何他任由她被侮辱而无动于衷?为何任由她一跃而下却依然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