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方用完了药,走廊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闻人久看了一眼张有德,张有德点点头,走了过去开门,门甫一拉开,只见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朝着自己这头走了过来。
“在东宫内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张有德瞪了一眼小太监,而后才问道,“何事?”
小太监踮了脚,低声在张有德耳边说了些什么,张有德看了他一眼,便又赶紧进了内殿。
“殿下。”张有德站在闻人久和洛骁下方,轻声喊了一声,“皇后手下的李妈妈往东宫送来了一张拜帖,这会儿,人已经在宫外候着了。您看……?”
“李妈妈?”闻人久缓缓抬了眼去看洛骁,“你说这李妈妈今日上孤着东宫为的什么?”
“左右不会是替皇后讨伐殿下的。”洛骁替闻人久将食盒收好了,微微笑道。
“既然不是讨伐,那便该是赔罪了。”闻人久懒散地倚在床榻上,淡淡地道,“昨日才死了一个乳母,今日不但不能兴师问罪,却还要派个贴身的妈妈来孤这里赔罪,皇后这贤德之名,确实是不虚。只不过,孤的身子不爽利,怕是无法亲自去见李妈妈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张有德试探地问道,“就这么将李妈妈打发回去?”
闻人久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却也不能将皇后那处得罪狠了。”
“那……”张有德有些糊涂地看着闻人久。
闻人久却不做声了,只是抬了眼看着洛骁,一双纯黑色的瞳似笑非笑,像是带着一点玩味。
洛骁便是懂了。
“那我替殿下跑这一趟,殿下可有什么赏赐与我?”洛骁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浅浅笑着问闻人久。
闻人久冷笑一声,看着洛骁道:“你不是说为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做这些事本是应当,怎的好好的还敢要起赏来了。”
“赏罚分明才是个好的主子。”洛骁微微笑着,却分明是个不依不饶的态度了。
“那你倒是说说,要什么赏?”闻人久倚着床榻,眯了眯眸子,“平津侯府向来得帝宠,府内珍宝怕也是不计其数。世子眼界开阔,若是问孤要什么稀罕物什,孤这东宫恐怕也是拿不出的。”
“我问殿下要那些死物有什么乐趣?”洛骁朝着闻人久看了一眼,眸子里闪烁着些许打趣的味道,“我要的赏赐只一样——明日我再来殿下这青澜殿,只要殿下能在我面前痛快些将药喝了,便就很好了。”
言罢,看着闻人久略有些发怔的模样,失笑地走到那个在门前等着的小太监面前,抬了抬手,道:“去将李妈妈带到西厢去罢。”
小太监是昨日亲眼见得那王妈妈被拖出去杖毙的,是以对于这个看起来斯文俊朗的小侯爷竟是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惧怕出来。朝着洛骁身后的张有德望了望,见张有德也点了个头,连忙应了个“是”后,赶紧走了出去。
李妈妈在东宫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迎她进去,心里不禁也是起了一股火。作为皇后手下的掌事妈妈,她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但是,终究想到昨夜皇后对她的嘱咐,咬了咬牙,还是将心里的不悦全数压下去了,只是略有些焦躁地在宫门外踱着步。
又等了半晌,宫门这才又缓缓地开了,先前那个进去通报的小太监走了出来,低声道了一声“李妈妈请”,这便才让她进了东宫。
东宫李妈妈虽然来的不多,但是到底也是陪着皇后来过几次的。随着那小太监绕了几个长廊,渐渐地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停了步子便道:“我是让你带我去见太子,太子的青澜殿可不在此罢?”
小太监却也不解释,只是低声道:“李妈妈随奴才来便是”,说完这一句,便又上前了,李妈妈看在眼里暗恨在心,但却也是无奈,只能绞了绞衣摆,最终还是急急地跟了上去。
遵循着洛骁的话将人带到了西厢,小太监便不走了,弯了弯身子道:“李妈妈,我们到了。您进去罢。”
李妈妈狐疑地看了看小太监,但毕竟不是在皇后的栖凤殿,此次前来她又本来就不是闹事的,是以忍了又忍,终究没对这个小太监发作,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步便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太子,只有一个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少年。那少年见他进来了,便抬了眼望了过来。那明明是一双半分戾气也无的眼睛,但是清明干净,看上去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李妈妈脑子一转,心里却是明白了这个少年的身份,私下里觉得有些不妙,但是明面上还是赶紧对着那少年行了一礼:“这位贵人,想必就是平津侯家的世子爷罢?”
洛骁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椅,也不说其他,只是道:“李妈妈坐罢。”
李妈妈勉强地笑了笑,道:“世子客气了。只不过我家主子交代给奴婢的事情还未做好,又怎好在世子这里久坐叨扰?”
“皇后让李妈妈来找殿下是为了王妈妈那件事?”洛骁看着李妈妈,微微笑了一笑,“那便是了。这王妈妈是我昨日叫人给杖毙了的,与太子殿下没有半分关系,李妈妈要找太子做什么?况且太子身体不爽利,早些时候刚喝了药睡下了,这会儿怕是还未醒来,有什么话,李妈妈说与我听便是。”
李妈妈脸上的笑意更加勉强,忙道:“世子爷误会了!”
“哦?”洛骁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家娘娘昨夜听到自己□□出来的奴婢送到东宫,居然不知好歹冒犯了主子爷,当下是愧疚自责的夜不能寐,是以今儿一早,娘娘才让奴婢前来东宫特意给太子殿下陪个不是。”李妈妈道,“只不过我家娘娘也是冤枉,这王妈妈在娘娘身边服侍的时候,向来是个本分的,谁知道,一到了这东宫,却竟然变了性子——”
“李妈妈的意思,是东宫养坏了皇后娘娘的丫鬟?”洛骁却不等李妈妈说完,淡淡地反问。
李妈妈被这么一问,脸上乍青乍白:“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娘娘贤德,自来是视殿下为己出,当年怕太子无人服侍,就是将自己的乳母送来也是毫不犹豫的,我们又怎么会怀疑皇后娘娘?我与殿下都明白,这是王妈妈自己德行出了问题了。”洛骁看着李妈妈因为自己之前的话而急的通红的脸,半晌,才微微笑道:“先前我不过是与李妈妈开个玩笑,李妈妈何必如此认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