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前阵子关盛云说过的,等秋粮征收完毕便同时挥戈东进的张将军的部下。日前让谷白桦护送病重的罗咏昊师爷到桐城休养,便是因为得到军报,张十三将军已经占了那里。
带队的是个千总,关盛云不认得,但他认识关盛云。
驰到近前,收住坐骑下马单膝跪倒:“卑职张大帅麾下武定营马兵千总赵铁钩。叩见关帅!”
屡次三番死里逃生的关盛云“唔”了一声,突然感到双膝有些发软,为了掩饰,就势拄着马刀一屁股坐在堵断墙上,平息了下激动的心情,沉着脸缓缓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禀关帅,张大帅三日前派出本营联络关帅。昨天掌灯时分,本营塘骑探到附近有大帅的属下。卑职营官周参将特派马队四出连夜分头接应。卑职这一路恰好迎到您”。
闻言,关盛云不由得多看了赵铁钩两眼,心里暗忖道:千总?好伶俐的一张嘴!
——联络我?联络我用派整整一个营的兵么?还配了马队,我呸!这他妈分明是派人分功劳来了!探到东边有我的属下,嗯,就是前出的塘骑见到溃兵了。不过……张十三那班草寇,别说千总了,哪怕游击,也该是个目不识丁的蛮牛才对。几句话把整件事交待得清清楚楚又滴水不漏,还替自己保存了颜面,眼前这位姓赵的可绝不简单……
不过,目前这个处境,私心再重的友军也是友军啊!
彻底放下心来的关盛云继续思索了片刻:老张的营盘应该在安庆府外围。这个武定营是来分功劳的,估计也就带了千把精壮辅兵匆忙赶路,路线大致在正南偏西一些。各门的溃兵只要别跑昏了头兜圈子,都知道应该向南跑,迟早总能撞上。不过不怎么需要担心:只要还有军官带着,即使被打散了,区区一个参将营官也绝不可能一口吞掉、自己开始是向正西跑的,敌人的追兵也是这个方向,估计不会有多少人能逃脱、天傍黑前自己转向南方跑了一段,赵铁钩他们从西南向东北连夜穿插赶路,两边都是骑马,大概率的,他们是赶在了大部分溃兵的前面,误打误撞的碰到自己。因此,如果此刻在附近等待搜索一番,应该还能收拢起不少人……
想到这里,关盛云立刻站起身来,叫过四名亲兵,让他们分头向东、北两个方向搜索。两日为限,能找到多少溃兵算多少,带他们绕个圈子回到此地后向正南的舒城集结。
四名亲卫领命而去。
“赵千总,你派两个弟兄回营报个信,其他人随我去舒城,先收拢下儿郎们,再作计较。”
“卑职遵命”。
……
同日,临近傍晚时分,孙杰才从沉睡中醒来。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尘不染的书桌、整整齐齐的书架、光可鉴人的红木家具、山水条幅……呆呆的环视了半晌才想起,昨晚没回成军帐,被宋明议硬架到知府衙门后堂他自己的卧房。依稀记得,大哥和长随老李在帮自己卸甲,随后便和衣倒头睡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杰掀开被子猛地坐起,一看之下顿时傻了眼:锦被的贴身一面全是血迹和污渍!再扭头便看到了同样被自己弄得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枕褥,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大帅醒啦?”
宋明议的长随老李听到动静,从门外躬着身进来,殷勤的倒了碗温茶:“大帅先喝口水,老爷一会便就过来。”
说着话,一摆手,小厮端来黄铜面盆:“给大帅请安。大帅先擦把脸,后面已经烧好了水,待会小的伺候大帅沐浴更衣。”
孙杰感到更加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再次向一片狼藉的床上瞄了眼。老李虽然一直躬着身,但眼神一直留意着老爷的义弟,见状马上堆起满脸笑容道:“无妨无妨!大帅可是咱们全城的救命大恩人呐。小人斗胆多句嘴,一套被褥算不得什么,回头拆洗下便是了……”
“不准洗!”
一声大喝打断了老李的絮叨。
话到人到,满面春风的宋明议一步跨进来,“不准洗!给我好好保存起来!这床被褥可是天下最值钱的被褥啦!以后,我要指着这床被子给儿孙们讲故事听!哈哈哈哈……”
孙杰挠挠头苦笑了下:“大哥……”
“贤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岂可这般扭捏拘谨!快去洗漱,外边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愚兄为贤弟庆功祝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