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里,当然不止李府和胡宅在猜测兄弟盟里的战情。
正在闻赏初梅香的郭雪也不例外。
在“振新堂”的梅园里,郭雪清澈得像未降落大地以前的雪,望向那一角在这一场飘雪里黛色的大楼。
那楼顶略高于附近的楼房,在霜雪中仍有独步天下、冷视浮沉的气派。
可是人呢?
那楼上的人是否仍沉疴不起?
那是个她差一点就嫁了给他,却是杀了她父亲的仇人。
直至田飞温柔的语调在她身侧响起。
那一定是田飞。
不仅是因为田飞才能这样了无惮忌地靠近她身边,更因为只有田飞才会把那么冷傲的语调在对她说话时却成了千般柔情。
“小心着凉了。”
郭雪微微一笑。
田飞为她披上了毡子。
“他怎么了?”
“他?”
“柴少云。”
“哦。”田飞很快地便又恢复了,“据莫老四探得的消息:唐奥运砍掉了柴少云那株心爱的梧桐树,可是……”
郭雪又微微地笑了,像雪里初绽的红梅,她说:“可是柴少云并没有怪责,是不是?”
田飞打从心里不由得他不佩服郭雪的猜测判断。
“他还在明日设宴,招待唐奥运,说他为‘兄弟盟’立了大功……”田飞的下颔向那一角飞檐翘了翘,补充道,“兄弟盟里现在正山雨欲来……”
郭雪道:“那么说,白医生可要小心了。”
田飞怔了一怔,旋即又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她已幽幽地说道:“可不是吗?现在都已下雪了……”
她说的时候,负着手,肩膊很瘦,很纤,也很秀。
她望着那株老梅。
以前她老爹郭山龙最爱品赏的就是这株种了三代的梅树。
这梅树就种在郭雪闺房的窗前。
在那儿可以眺望雄视上海滩的“兄弟盟”:尤其住着那久病未死、始终主宰上海江湖的神奇人物。
田飞从侧里望去:只见郭雪的容颜,更艳也更冷。
郭雪似乎在等待。
她等什么?
报仇,杀敌,还是等敌人仇人互相残杀?她这样一个伶仃、艳美得令人七分动心三分痛心的女子,能做些什么?
她一直拈着梅花,眺望那一角雪里的亚细亚大楼。
楼里的人呢?
那曾叱吒风云、傲啸八方、主掌八千名子弟徒众,而今病得奄奄一息,却给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义弟步步进迫的奇人,现在正在想什么,做什么?等死,还是等待反击?或者他也正自窗帘里望出来,正好望见远方院里园中,有一个女子,正在等着他败、亡、倒下来……
在她身边的田飞,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她:听说、据悉、风闻:毛丰源又要回到上海滩来了。
白医生终于回答了唐奥运的问题。
他作答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