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的身形简直如箭一般快,不过瞬息众人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明教一行人包括张无忌在内都惊疑不定,杨逍道:“教主,这人的不论武功,光是身法就在韦一笑之上。若他也是赵敏的人,只怕不妙。”
“这般武功,江湖上又怎会籍籍无名?黄冕旒……我从未听闻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韦一笑虽不满杨逍,却也承认对方说的是实话:“更何况轻功要达到这种地步,只怕内功绝不会在教主之下。那蒙古妖女岂能唤的动这种人?”
杨逍颔首道:“确实,对方并未阻拦我等,如今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这般高深的武功,只怕对方年龄并不一定如表现出的那般年轻,他不是自称是张真人的故友吗?”
张无忌不再多想,快步冲上武当山:“事已至此,如今师公有难,无论如何我都要上去了。”
明教众人也不再讨论,快步跟着张无忌奔上武当山。
冕旒并没有立刻现于人前。如今他已有远超普通仙人的力量,如何能被普通人发觉,别说赵敏等人,便是张三丰的耳目也未能发现他竟然进了大殿,坐在了房梁上大大方方的俯视众人。
他在观察,这个世界究竟是否和神雕世界相连,这个世界的张三丰又是否是那个与他做下百年契约的人。
直到张无忌赶到又学会了张三丰的太极剑法后,冕旒终于确定,面前的这个张三丰确实是当年那个懵懂单纯的小和尚。
叶孤城赞道:【这太极剑法果然精妙非常,即使是木道人也远不能及。】
冕旒站起身颔首道:“那是自然,所以我才会与他做下约定。”
【然也。】
冕旒可没有任何遮掩,他这一声让元明武当三方剑拔弩张的人马都是心中大惊朝头上看去——他们这么多高手在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头上竟然站了一个人!
张无忌惊讶道:“黄兄?”
冕旒跳下房梁落在地上,寂静的殿堂,脚步的踏地声格外清晰。赵敏的人给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皇冕旒一步步走上前,在距张三丰四米处停止。他凝视着他,点头道:“好久不见了,小师傅……啊,也许现在并不适合这个称呼了。”
张三丰前所未有的失态了。即使面对最疼爱的五弟子张翠山的死,他也从未表现过如此的表情:“……施……施主……?”
众人顿时哗然,冕旒摇头道:“当年我说过,我会等你成为一代宗师,赴你我比斗之约。”他一笑,“一别百年,好在那法术没失败,你总算是记得我的。”
耳中隐隐听到“长生不老”一类的词,但两人都未有理会。张三丰突然一笑道:“皇前辈当年一剑震撼天下,剑退元军,位于‘五绝’之上,即便没有前辈的法术,在下也一生难忘。只可惜当年年少,终究错失了与您相交的机会。只是……”他一顿,细细看向冕旒,最终确认道:“虽然当年见您不过一面,却依旧觉得您少了当年的洒脱。”
冕旒一愣:“洒脱……”他摇头。
仙剑的世界让他亲近和喜爱,因为他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只是这个美好终究有着箭头,他所知晓的未来始终是一根尖锐的刺。他有多喜爱那个世界,就有多么的在意曾经和将要发生的事。即使豁达到神经大条如冕旒,也成了无法放下的愤懑惆然。
玄震师兄的死亡,掌门师伯的逝去,夙汐师妹的陨落,无数同门与梦貘的消散,都比不过得知玄霄阳炎噬心、冰封十九年,夙玉天青寒毒入骨、双双离去,十九年后恩怨不息,仇恨不止,你争我往之后却又是被苍天作弄的结局。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去改变,却又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如果不晋升第十一重,他始终没有一争之力。明明有信心在一切发生之前突破,却因为太在意,反而充满了犹豫和畏惧。
他甚至害怕自己再去那个世界会赶不上一切,是否待他成功突破自由操控身体时一切都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定局。
香雪海轻吟唤回了冕旒低落的情绪。
他们的周围是元兵、明教中人、武当弟子、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可他们谁也不在乎。冕旒道:“……你老了,而蒙古人依旧是做了这天下的主人……郭靖和黄蓉的结局也没有多好,这天下他们终究是未能守住。”
张三丰却一笑:“天道自悬,终有定律,人力总有尽时。郭大侠一家以一城之力抗击蒙古大军,固守襄阳城四十余年,世人称道,流芳百世。我清修百年,才窥得天道一角,终是明白朝代更迭,乃是天道循环。正如百年前的宋,譬如今时的元。张三丰何其有幸,堪历三朝更迭。”
“人力终有尽时……你说的不错。六王爷,杨康,郭靖,杨过,黄药师都已死去,便是当年的小丫头郭襄也与世长辞……无论当年何等风光,权倾天下也罢,武功盖世也罢,终抵不过岁月蹉跎。”他苦笑:“在这个世界中,如今我还识得的,竟只有当年还是个小孩子的你……而你,也终有一天会归于黄土。”
所以他才讨厌这,以往节假日的时候,他宁可窝在寝室睡觉或去修炼,也是不愿去外边的普通人的世界看看的。一眨眼,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次调息的结束,不过是十几年的时间,但于熟知的人而言甚至就可能已是一生。这里也是一样,虽然他不用亲眼见证他们的生死,却因为他换了世界,而新的世界中的他们,已经死去。
好在,他还有香雪海,有着注定要陪伴他一生一世的叶孤城。而未来,他还有一个真诚相待的徒弟。而他要努力为自己赚取的,还有倾心相交的两位师弟。
香雪海轻吟。
张三丰长叹一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二人身上,张无忌等人开口欲言,却都无话可说。
百年的时光,没有任何人能够插的进去。
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者,心头无尽的烦躁与焦心都渐渐化作平静,张三丰就是给人这种宁静无争的感觉。冕旒突然道:“张三丰,你的一生,可曾有悔?”
张三丰长笑:“人之一生,怎能无憾?但于人生大道上,我却可说一句‘无悔’!人生多遗憾,悠悠百年,总有错失,何必苛求?只求无愧于心,便能笑言无悔。”
“‘人之一生,怎能无憾’?……的确,我有诸多遗憾,可此生所作所为,却亦无悔!六岁握剑,十三杀人,十四问道,不过为守一人。多历苦痛,却可与他们相逢,我之大幸!人之一生,怎能无憾,何必苛求!”
冕旒放声大笑,多日来的郁结似乎一瞬间被打开,内力灵力翻涌不息。
何必入执?他未来生命长久,只要魂魄不散,何愁未有再见之时?何必非要纠结短短的一生一世?
比起看着他们生死,若是从未遇见过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法弥补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