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别担心,外面的事情我跟你说的少,是因为大多繁琐,也无从说起。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的。”他说着亲了亲她,“不告诉你,我还能告诉谁呢?”叶蝉在他怀里一缩,脸上红红的:“那行……”“所以,你不用为我提心吊胆,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行了。”他说罢又强调了一下,“这回户部的事也一样,我让你去园子里住,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是有事瞒着你。”“好,我知道了!”叶蝉爽快地应下,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等他再离家,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外加容萱和减兰一道去了明德园。另一边,谢迟也是带着行李去的户部。行李倒不多,主要是几身换洗的衣服,因为之后几天他大概都回不了家。这是谢迟头一回和几位世子一道办差,从前在御令卫一起盯案子只不过是一道学习而已。他于是有点紧张,另几人其实也紧张,都怕自己手生把事儿给办砸了。说起来,这查账的事,也是御令卫那案子给牵起来的。那是个还没闹起来就被先一步察觉了的谋逆案,谋逆的是个将军。这位将军长年镇守边关,难免拥兵自重,被手下一挑唆,觉得若能称王称帝也不错。后来不是赶上玛尔齐进犯么?朝廷派兵前往,途经那处关隘,领兵的将领一瞧,这阵仗不对啊?为什么连军服都换了?打完玛尔齐就捎带手把这位将军给押了回来。谋逆的罪名很快就审完了,连带着牵出的事,是他在招供说自己曾向一位户部侍郎受贿,每每有粮草调拨下来,都多坑朝廷一成,因此查起了账。结果这么一查吧……发现除了那一成之外,还有别的账也对不上。可余下这些,单看门类也知道和那将军没关系,为了尽快弄清怎么回事,也避免再有官官相护和稀泥的,皇帝就点名要几个宗亲来办这事了。这其中,原本只有谢迟是正经在户部挂了名。所以即便他身份低,在此事上却成了个领头的。几人在小厅里一道安静无声地喝了一刻的茶,户部尚书曹敬时一来,就先把谢迟给请了出去,借一步说话。谢迟和他也算不打不相识。上回曹敬时上完陈情的折子,谢迟还在紫宸殿挨了顿训。所以现下,谢迟知道自己先前的做法欠考虑,对曹敬时格外客气。曹敬时呢,则有点心虚:“这个……君侯啊,老夫知道,咱从前有点……是吧。不过当下的事,还望君侯公事公办,咱的私人恩怨,不能误了朝廷的大事。”谢迟一听,这是怕他公报私仇?不过这话能这么说出来,可见曹敬时也是个痛快人,他赶忙道:“尚书大人过虑了,上回是我思虑不周,大人别跟我计较。这回的事,咱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不冤枉人,也不徇私。日后我还要在户部做事,还得劳大人多教我。”曹敬时不禁松了口气,点头道了两声好,又说:“那我给你添个帮手,也是刚进户部的,和这案子无关,你用着放心。”对谢迟来说,这可太好了!方才他喝着茶就在琢磨这事该怎么办。案子出在户部,户部上下就都有嫌疑,用谁也不放心。可一道来的那几个世子,平日里关系好归好,但他能不能使唤得动他们,可是另一回事。二人便将那一屋子人先丢下了,曹敬时引着他,去了后头的一个小间。房门推开,谢迟首先看见的就是满屋子的纸张本册。柜子上、地上、桌上全是。然后走近了几步,才从桌上那厚厚的账本堆里看到个正趴着睡觉的人。曹敬时咳了一声,过去拍那人的肩头:“子适?子适。快醒醒,先起来见个人。”张子适熬了一整夜,半个时辰前才扛不住趴倒睡去。眼下蓦地被人拍醒,他脑子里全是浆糊,眼前的重影撞了好几遍才稳定下来,然后他就听曹敬时道:“这位,是这回陛下钦点下来主理这案子的,勤敏侯谢迟。”“……勤敏侯谢迟?”熟悉的名号令张子适脑中倏然清醒了三分,眼睛也连带着一亮。曹敬时又说:“对。有什么事,你同他讲,咱得尽快查个明白,好向陛下交差。”“好,我知道了。”张子适应着话,已不知不觉在惊喜中完全清醒了过来。曹敬时又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房门阖上,张子适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就是勤敏侯?!”“……是。”谢迟一脸疑惑,心说我认识你吗?张子适端正一揖:“久仰久仰!你可害苦了我了,我早想瞧瞧你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说罢便是朗声大笑,笑声里显然没有记仇的意味,畅快得很。谢迟更加一头雾水,赶忙追问我怎么害苦了你了?张子适便将被薛成逼着去敲顾玉山的门的事同他说了。“早知道陛下也要让顾玉山收你,我就不去吃那闭门羹了!”张子适说得直笑,谢迟则微微讶异:“你是……太子太傅的门生?”张子适点头说是,谢迟又问:“那你怎么来户部了?你不是该去当东宫官吗?”“嗨,当东宫官有什么意思?想报国还得等好些年,我这人性子急,不肯那么等。”张子适边说边摆手,忍下了对太子的一腔不满没同他讲。谢迟听罢只觉得自己和这张子适多半投缘,但也忍下了对太子的不满没说。俩人接着就说起了公事,张子适将房里的各样账目都给他介绍了一遍,谢迟这才发现屋里虽然瞧着乱,但其实还是分门别类放得很清楚的。“这回有问题的,主要是这部分——”张子适拍拍桌上那一堆,“朝廷近五年给各处官学的拨款开支。还有那一堆……”他指指远处角落里的高高一摞,“这四年里修缮官舍的钱款。”……天啊。谢迟意识到了这案子的棘手。开办各处的官学,牵涉的是读书人;官舍,涉及的是各地官员。这事一旦查明,背后的主使不论是谁,都可想而知要面对天下人的一腔怒火。由此便也可知,在事情查清之前,这背后的人为了活命,难免会出手阻挠。“这事不好办啊。”谢迟锁眉而道。张子适坐在桌上,睇了他一眼:“你怂了啊?”“不。”谢迟咂嘴挑眉,“我在想,咱是先接着往下查,还是先把你理出来的这些往紫宸殿禀一回。”“先禀一回?”张子适饶有兴味地看看他,“君侯有什么想法,请说。”“……我得先同老师商量商量。”谢迟沉吟道。曾经想拜顾玉山为师却未果的张子适顿时悲从中来,一叹:“这样,你先说说,我也回去同老师商量商量。”他的老师也是好老师,哼!三天之后,明德园里小小的震荡了一场。因为离得最近的另一处园子里,正在避暑纳凉的一位王府公子突然叫御令卫给押走了。叶蝉摸不清状况,不知跟自己府里有关没关,一时整颗心都紧绷了起来。可御令卫是天子亲兵,假若真要往他们这边来,他们也不能堵着不叫进。叶蝉便让上上下下都回了屋去,两个孩子也嘱咐乳母看好,然后自己去了前头会客的厅里。她在厅里踱了足足一刻的步,门房的宦官跑进来禀说:“夫人放心,人走了。”叶蝉骤然松气,又追问怎么回事?门房道说:“不太清楚,只听说好像是查什么官学的案子,和这位公子有点关系,便先把人看起来。”官学?叶蝉仔仔细细地思量了一会儿,想这确实跟自己府里没关系,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勤跟府里通着点儿信,万一君侯那边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一个时辰之后,五王府的一个宦官进了户部,和自家世子谢遇低语了几句,原正专心查账的谢遇一下就炸了。“谢迟!你疯了吧!”谢遇怒发冲冠,直奔谢迟而去。旁边的谢追谢逢一看,赶紧拦他:“哥,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