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电视中看到一个叫李正锋当了咱们祥林省的常务副省长。那个人长得嘛,由于我家的电视太旧了,图像不太清楚,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原来咱们认识的李正锋。”那个老师傅好像不太相信,拿眼睛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李正锋,“有点像电视上的那个省长。这么说,我们原来认识的正锋当省长啦!哎呀,可是有些年头不见面了,如果猛然在街上见了面,我还不敢认呢!”
李正锋想起来了,这不是给当年给自己介绍过对象的周大江师傅吗?记得当年自己和海燕结婚时他还帮着跑来跑去艹办呢,后来自己来曾春凤家时,他们也总是请这个周师傅过来,陪着他喝点酒聊天。
李正锋忙问道:“周师傅,您还在工程机械厂工会工作吧?”接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满面愧疚地解释道,“我现在是副省长,不是省长啊。周师傅,我离开黄龙后,到了江城后工作太忙,没有机会多来看看你们。您的身体还好吧?”
周大江的背有些驮,他将自己的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双手握住李正锋的手激动地说:“正锋,你当省长了还能回来看看,没有忘记我们啊。我们原来的工程机械厂亏损严重已经停工了,剩下的设备也和外国人合资了,只有极少数人在上班,大多数人下岗了。还好,我已经退休了,比哪些年纪大一点、没到退休年龄的不得不下岗的人好多了。你媳妇海燕和孩子还好吧?”
李正锋回答道:“好,好,海燕现在也调到了省城,闺女上大学了。你家里也好吧?”
周大江叹了口气,“好什么啊,儿子媳妇都下岗了,孙子吃饭上学全靠我们老俩口那一千多块钱,凑合吧。儿子成钢没啥出息,原来和建国一起到江城打工,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打个零工啥的,没待多长时间就回来了。他也四十岁的人了,太要力气的活干不了,只能给人送个桶装水什么的,再就是帮着他媳妇到批发市场进点货。他媳妇原来在食品公司上班,下岗十多年了,只能在农贸市场卖个菜什么的,曰子过的紧紧巴巴的。”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一个妇女说,“这是成钢他媳妇,刚从农贸市场卖菜回来,脏衣服还没顾上脱就来了。”
李正锋看一眼面前的妇女,心想现在知道了,她是周大江的儿媳妇,否则单纯从相貌上来推断这个妇女的外在年龄至少比实际年龄大十岁。只见她脸被冻的红红的,细密的黑色皱纹布满了面颊,一身旧工作服紧裹着里面的棉衣,脚上的棉鞋足有43码。
周大江见李正锋望着儿媳妇的脚下的棉鞋眼神有些异样,便解释道:“她每天在农贸市场卖菜,又不怎么走动,太冷了,脚受不了。你知道,黄龙市冬天的气温常常零下二十多度。平时她也就穿37码的鞋,我家老太婆觉得那样太冷,就给她专门做了双肥大的棉鞋,好让她在特别冷的时候,鞋里面好再多套几双袜子。”
坐在床边的那个陪着曾春凤的老太太说话了,“老姐姐,听说你被送到了医院,我真为你们担心。现在住院费啊,药费啊,贵得吓死人,老姐姐你这一进医院不知要花多少钱啊?”
李正锋的秘书黑新胜有点纳闷,下意识问:“这人生了病不送医院怎么行?”
那老太太打量了颇为整洁干练地黑新胜一眼,冷冷地回答:“在家等死呗!”接着她瞟一眼李正锋,又说,“我们这一片一冬天死了十多口子了,多是六七十岁和四五十岁的,几乎全是死在家里的。进医院看病?你以为还是[***]坐天下的时候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啦。现在呀,连死都死不起了呀!”
黑新胜一愣,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什么叫连死都死不起?”
周大江解释道:“现在到火葬场烧个人,少说也得五六千块钱啊。你说这不是人想死都死不起了吗?”
黑新胜对殡葬业的高收费早有耳闻,一时无语。其实这时萧宸不在此处,萧宸要是在这里,一定会联想起再过几年以后网络上的一段名言:“生不起,剖腹一刀五千几;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老婆不是娶不起,没房没车谁嫁你?养不起,父母下岗儿下地;病不起,药费利润十倍起;活不起,一月辛劳一千几;死不起,火化下葬一万几。”李正锋这次与基层工人坐在一起,听一听他们聊自己的真实的生活,似乎是一件久违的事情了。他这些年在京城和江城市工作期间,也曾经在一些重大节假曰在各级官员的簇拥下例行到老百姓中间慰问,但听到的更多是人们感谢党的改革开放给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对于一些低层穷困人们在改革中利益的损失,他认为那类现象是存在的,绝不是社会的主流。对于黄龙市这个传统老工业城市可能问题多一些,对此他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但与周师傅他们这些十多年的老同事、老相识再次坐到一起的时候,听到他们生活如此艰辛,这让他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
一个在旁边墙角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五十来岁的男人这时说话了,“李省长,您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和建国同一批下岗的。不同的是我是不得不下岗,建国才是自愿下岗的。当官的一直说下岗全是我们工人们的自觉行动,其实没有几个像建国那样自愿的。那次动员人们下岗,其实每个车间、每个单位早就下了指标,多数单位就是通过投票的方式决定的。结果呢,我们这些平时不爱和人交往拉关系、只知道干活的老实人得票都少就下岗了,相反那些平时干活不怎么样的人、与同事特别是与领导关系好的人一个也没有下来。说是要减少富余人员,我们被安排下岗了,其实呢,那些不怎么干活的人照样不干活。干活的人少了,他们就从农村招来临时工,一个人一个月五六百块钱就顶了我们原来的岗位。我们走了以后,他们就开始涨工资了,当官的涨得多,最多的一个月五六千,一般的二三千,原来一些没有下岗的普通工人涨得少,一般三五百,最少的也有百十多块,总之皆大欢喜,而且当官的还有补贴,具体怎么算我们不清楚,但大家伙都知道,那补贴比工资还高!我搞不明白啊,为什么一说改革就是工人下岗、工作量加大,当官的工资越涨越高,而工人们的工资涨得没有物价快?国有企业搞不好就是需要改革,怎么能一说改革就把责任往我们工人们的身上推呢?”
李正锋对于这个人说的情况,他不好明确表态,但今天碰上了,总要说点什么,他想了想说道:“我相信大家说的情况都是真实的,我也认为我们当前的改革中存在不少问题。这些问题呢,我们一定会要求有关部门加强调研,避免类似现象发生。改革中存在的问题,还要在改革中解决嘛!”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官腔太浓了,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会尽可能抽时间来看望大家的,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如果找企业、市里解决不了,可以尽管向我反映,我一定帮助协调、督促解决的。”说着,李正锋又回头看了黑新胜一眼,“他叫黑新胜,是我的秘书,平常就和我在一起。我平常事情太多,经常开会或接见外宾什么的,找我不方便。你们可以给我的秘书小黑打电话。小黑,把你的电话号码,包括手机的号码给他们留一下。”
黑新胜忙从公文包里取出纸笔,将自己的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写了下来,递给了梁晓莹:“我是李省长的秘书,你们要找李省长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转告李省长的。”
正在这时,黑新胜的电话响了,他接了之后请示李正锋道:“李省长,小曹说医院的救护车马上要到了,问我们所在的具体位置。”接着,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报声。
在一旁的周大江站了起来,说:“我到外面接一下吧!”
不一会儿时间,救护车来到曾春凤的家门口。众人将曾春凤扶到了救护车上。救护车拉着警报向医院飞奔而去——
熊志坚虽然参加了黄龙集团的庆典活动,但他并没有住黄龙宾馆,而是去了距离黄龙市东北三十多公里外的平湖别院。平湖别院是熊志坚投资七千多万元兴建的,占地数百亩。里面有高尔夫球场、网球场、保龄球馆、游泳池、洗浴中心等游乐设备,但一般情况下并不对游人开放,主要用于接待一些祥东集团的高端客人。这个平湖别院落成不久,熊志坚还没有在那里住过一天。
今天,当熊志坚跨进平湖别院的时候,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穿一身白色晚装的女人,身旁跟随着四、五位面容俊俏、目光清纯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已经早早等候在别院门口。当熊志坚跨出车门时,那个30岁左右的女人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一群靓丽女孩子的簇拥下向一座乳白色的三层小楼中走去。偶尔有些别院内的服务人员看到熊志坚的到来,便停下脚步,深深弯下腰道一声“熊哥回来啦”或者“熊总回来啦”。这时的熊志坚便很有些威严地向这些人点点头,缓步向室内走去。
“阿柔,你什么时候从岭南回来的?”熊志坚问身边的那个女人。
“我今天上午到的黄龙市,听说你正在会见十分重要的客人我便没有打搅你!”那个女人陪熊志坚换好宽松舒适的晚装的同时,接着又嗔怪熊志坚,“怎么今天又喝了这么多的白酒,你要注意身体啊!”
“没有办法,今天的客人太重要了嘛!”熊志坚无奈地回答道。
“咱们北方人喝酒的风气实在不好,为了发展祥东集团的事业,让你熊哥付出身体健康方面的代价太大了。你认为这样值不值啊?你就不能考虑到国外定居生活吗?”那个女人用十分关爱的口吻问道。
“阿柔啊,如果没有事业而空有一付肉皮囊又有什么价值呢?我是一个华夏人,无论生与死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熊志坚的回答十分的干脆。
这个被熊志坚称作“阿柔”的女人叫金静柔,是他在岭南带回来的。熊志坚的妻子前些年因病去世了,仅留下了一个女儿,读初中时就送到英国留学了。在一些人看来,熊志坚这个有着数十亿资产的阔老应当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但无数的名流淑媛并没有打动他,这几乎已经成为鲜为人知的不解之迷。这个金静柔跟随熊志坚已经一年多了,二人有时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不在一起。这个金静柔在一些人眼里并不算十分漂亮,但熊志坚却和她能伺守一年多,令周围的人看起来如同迷一般难解。
金静柔已经在带有按摩功能的大浴缸中泡了一池热水。熊志坚先是泡了一会儿澡,之后美滋滋的享受金静柔的按摩,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让金静柔给他拿来了平时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找出一张名片打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