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紧紧合拢起来的撒花葱绿软帐,贾赦心中很是焦灼,这无缘无故,怎么好端端地就这般昏迷不醒了呢?难道是这府中有人作祟?莫怪贾赦以小人之心揣测,那次无意中被他撞见张氏呕吐不止的场景,夫妻两人一番交心;虽说张氏一味地为母亲遮掩,可是贾赦也不是笨蛋脑袋,哪里能不知道这后院里的事情?平日里不过是隐而不发罢了。
隔着一层帐幔,张太医合着眼,聚精会神地给张氏诊脉。他刚刚才从月坛那边回家,尚且未来得及收拾一番,便被荣国府下了名帖给请过来。
咦?这个脉象,他眉头一挑,转脸看向旁边几乎是屏着呼吸的雅言:“你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
雅言正专注地看着从没一丝动静的帐幔,闻言,连连点头,却不敢高声惊了张氏:“正是!我是贴身伺候奶奶的,张大人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我就是!”
张太医收回搭在张氏脉搏上的手,示意雅言将那只露在帐幔之外的纤纤柔荑挪进去:“你们奶奶如今可还用脂粉么?”
脂粉?雅言的目光落在一扇屏风上,那后面正是妆镜台,她点点头:“是呢,我们奶奶自打有孕后便一直血色不大好,她不愿叫人担心,因此平日里出门都要少少点些胭脂,显得脸色也能明亮鲜润些!”边说着,便一扭身,快步走到屏风后,不过眨眼功夫便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两枚约莫有她半个拳头大的白色瓷盒,上面绘着空谷幽兰。这正是张氏平日里惯常放胭脂与香粉的两件东西。
“快拿来给我瞧瞧!”鼻尖嗅到些许异样的馥郁,张太医眼神一动,从雅言手中接过一盒。打开盖子,胭脂是玫红色的,色泽娇艳可爱;他很是慎重,拿指腹轻轻地压了一下,沾染上的粉末晶莹润泽。
贾赦看着他的神态动作,落在那胭脂盒子上的目光变得扑朔莫测起来。
这些后宅阴私,原本自己是不该多嘴的,可是这荣国府大奶奶好歹也是张家出来的姑奶奶……张太医无奈地看着手中那只小小的瓷盒,摇摇头:“将这两盒胭脂香粉尽数丢了吧!日后若是要用,还是自个儿调弄些——莫要走外面公账的东西了!”
荣国府平日里的状况,与京中其他大部分勋贵人家并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管家之人权力极大,不仅仅能调拨人手,包括平时这些吃用之物,也尽皆掌在管家人的手里。这也是为何贾史氏已经成了婆母,却还是想要与儿媳争夺管家权的缘由。
一听这话,想起什么来,贾赦脸色一下子煞白如纸。他勉力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张太医拱拱手:“有劳张太医了!请外间说话吧——”
雅言站在床畔,垂眸看着自己手中两只白玉般的瓷盒子,只觉得烧手烧心。听张太医的意思,这两个东西竟是害得奶奶身体的不适的罪魁祸首!想着这是从哪儿来的,她的心底不由升腾起一阵恨意。
张太医与贾赦说话的时候,张氏已经清醒过来,听着帘子外面的声响,她安静地躺着,眼角却有晶莹的水光滑落下来,在秋香色五福连钱花样的枕头上,浸湿出一块水痕,格外醒目。
一看到坐在前厅中的人影,史清婉微微怔愣了片刻,旋即回过神来,便欲上前福身行礼,却被安福一下子给拦住了。
“夫人不必多礼!”安福笑容满面地朝着史清婉道喜:“夫人好福气!杂家今日来,乃是为了夫人封诰之事呢!”
闻言,史清婉并没有安福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接着便问道:“封诰之事,实乃圣上隆恩浩荡,臣妇感恩不尽!只是恕我失礼,多嘴问一句,不知外子如何了?”瞧见身着内侍总管官袍的安福,她心中那种从昨夜起便冒头的不安已然是加重了许多;再一听他传达封诰旨意,史清婉立时便大呼糟糕。月坛圣驾遇刺的消息今晨在京师已经传遍了,史清婉素来心思灵敏,一听到这没来由的封诰,哪里还能猜不出来?
不过,对王子腾的人身安全,她并不担忧,否则,这位总管也不会这般言笑晏晏地恭喜自己了。
史清婉极力想要掩饰住心中的焦急,却瞒不过早就在宫中练得一双利眼的安福。他摆摆手,很是小心地道:“夫人莫要担心,昨儿晚上的事情——想必您也是知晓点儿的;杂家本不该多舌的,不过——”他脑袋凑近点儿,声音更低了些:“王侍卫勇武过人,忠心护卫,将心怀不轨的贼人擒住,如今正在天牢审着呢!”
沉默了片刻,史清婉眼露疑惑,情况真的这么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再一想昨夜心中焦躁烦闷,她咬了咬下唇,不再继续问了。
“唉!”安福瞅着史清婉仍旧是不大敢相信的模样,想着临行前王子腾要求他万万不可透露重伤这件事儿;无奈之下,他只能半真半假的透露些:“不过王侍卫却稍微受了点儿轻伤,毕竟那些匪徒都是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人!”言而不尽实,这样说话令人信服的力度最大,安福深谙此道。
罢了,既然性命无尤,即便是受了再重的伤,日后拿东西慢慢养着也就是了!史清婉叹了口气,面上重新浮上笑容来,对着安福蹲身再次行礼:“劳烦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