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姌猛地扬起一巴掌,谢浔握住了她的手腕,长指勾出她藏在衣襟里的手帕,漫不经心帮她擦拭手上的血迹。“公主的手段臣很欣赏,不过……公主要跟臣玩,只怕公主消受不起,嗯?”
他垂着头,动作极温柔,但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苏姌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谢浔,但她也并没有心思与他周旋,甩开他的手,离开了。谢浔却也不恼,只是目送她的背影:“臣劝公主,在一日之内把流言压下去,否则……”“否则如何?”
江玉柔这人唯恐天下不乱,恐怕很快苏姌放言玩腻了谢浔的话,就会传遍全京城。苏姌既然敢说,就没想过要澄清。“谢大人觉得丢了面子,那是你的事,本宫为什么要帮你澄清?”
谢浔面色沉了下来:“臣若再听到流言蜚语,只好亲自登门,堵住公主的嘴!”
“本宫甚是期待,谢大人要怎么堵本宫的嘴。”
苏姌转头打量了下他这书生身板,蔑然一笑。苏姌才懒得管谢浔的大放厥词。回了公主府后,便吩咐了汤浴。入夜,雾气氤氲,身子沉浸在温热的水中,苏姌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灌入。青衣女子忙关上门,在外厅烘干一身寒气,才进了屏风内侧。“长公主!”
青月福了福身,将药碗呈给了苏姌。苏姌微掀眼皮,伸手接药。青月却又缩了回来,迟疑道:“公主,避子药伤身!”
青月是苏姌的近卫,上一世至死都护着苏姌,是可信之人。她自然也知道了国公府发生的事,“公主,外面流言霏霏,都传公主无度,想把堂堂首辅当玩物。”
“不管它!”
苏姌就不信,谢浔还真找上她的门来不成?苏姌接过避子药,一饮而尽。上一世,她与谢浔唯一的一次肌肤相亲便有了孩子。她犹记得当初,谢浔听闻她怀胎后,脸上的阴云就没散开过。一个得不到祝福的孩子,倒不如不来。苦涩的药汁入口,苏姌喉头微微滚动,搭在浴桶边的手倏然攥紧。青月怕她伤了指甲,忙将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臂上,一边帮苏姌顺气,“公主可是心口不适?”
苏姌心口处的刀伤微微起伏,此处乃人精气所在,伤口虽已许多年,但至今未愈。避子汤又是伤身的东西,难免勾得旧疾发作。苏姌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青月替她擦汗,担忧道:“明日皇上要商议西岳使臣觐见之事,公主如何能应付得过来?”
“那便称病不去了。”
苏姌淡淡道。青月有些错愕。当今圣上苏衍是苏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先帝后薨逝后,苏姌大到接待外臣,小到宫中用度,哪件不为陛下安置妥帖?西岳国乃是南齐强敌,长公主如何放心陛下独自一人面对?苏姌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如今陛下已继承大统,本宫不该过多干涉。”
从前,苏姌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落得惨死的下场。现在,她必须收敛锋芒,让苏衍觉得她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公主。只有苏衍放松警惕,她才能做自己的事。苏姌走出浴桶,随手披了件宽大的红色寝服,婀娜身姿若隐若现。“江家的人该送来了,你再去南风馆找几个小倌。”
“找小倌!?”
青月太过震惊,惊呼出声,“公主、公主找他们作甚?”
苏姌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找他们还能做什么?记得找几个俊俏些的。”
青月咽了咽口水。南风馆里的男人一个个都是妖艳贱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有好看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如何配得上长公主殿下?只有谢大人那样的风流人物,才与公主相配,而且谢大人刚刚还送了拜帖来。”
“不见!以后别再在本宫面前提起此人!”
“可谢大人的马车就在公主府外徘徊……”“掌嘴!”
苏姌剪断了青月的话,冷森森的。青月一噎,双膝跪下。长公主自十岁与谢浔初相见后,便是一眼万年。平日里,不用她们当下人的多说,长公主都会主动打听谢浔的种种。前些年,为了与谢浔偶遇,大冬天顶着暴雪去太师府赏红梅。今天怎的一提谢浔,长公主就炸毛?青月不敢再多说,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躬身退下了。过了会儿,公主府上便热闹起来。青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倌能得长公主芳心,索性把南风倌里的头牌都领了来。青月把人安置在了后院,前脚刚离开,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就炸开了锅。“长公主府果然不一般呐,瞧瞧这石狮子都是镀金的,宫灯都镶了珍珠呢!”
“咱们真是有面儿,连首辅大人都进不得的公主府,反让我们进来了!”
一妖娆的粉衣男子,捂嘴轻笑。众人皆意味深长往公主寝宫看了一眼。这些年苏姌忙于辅助小皇帝,甚少露面,但其貌美声名远播。众人刚刚经过回廊时,正见窗户上的玲珑身影,美人风骨可窥一斑。这长公主人美,有权又有财,一众小倌得以觐见,哪能没有攀高枝的想法。正此时,一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看着倒有几分姿色,只是穿着寒酸,病恹恹的。走过人群时,一名唤燕三的小倌突然伸脚绊了下。来人一头嗑在石桌上。燕三将来人的脸摁在桌面上,狠狠碾了一翻,“这位公子这般羸弱,也好意思在长公主面前丢人现眼?”
一众小倌围了上来,突然有人道:“这不是江家公子么?”
小倌们一惊,又有人补充道:“是江家三公子!”
众人又更加肆无忌惮笑起来了,“江家大公子花钱买乐子,三公子却要出来卖?有趣有趣!”
京中人尽皆知,江家三个儿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嫡出的贵人,而三公子江恒的生母却是百花苑的妓子所生。这样的身份,在江家不受重视,外人更不会买他的面子。燕三啐了一口,“江三公子这晦气行头,也不怕冲撞了公主么?”
众人哄笑一堂,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江恒进来!”
寝房中,传来矜傲的女声。长公主竟然第一个叫了江恒觐见?江恒垂着头往前走时,不知谁在背后踹了他一脚,摔了个狗吃屎。江恒不敢抬头,抹了把脸上的泥巴,匆匆往寝房去了。“就这怂样也配伺候公主?”
“哎,谢大人不是还在府外么?咱们把这消息透给他,你猜会怎样?”
长公主瞧不上首辅,反倒和一个妓子所出缠绵悱恻。稀奇啊!几个小倌暧昧互换了个眼色,往府外去了……而房间里,还残留着沐浴过后的馨香。苏姌正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袭红色寝衣逶迤拖地。冰肌玉骨,红唇艳烈,微微上扬的眼尾,勾魂摄魄。江恒昏了头,慌乱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江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姌直起身,眉目温润。江恒心头一酸。今日苏姌说要江家人入公主府伺候,江恒是不愿意的。但江家如今就剩一嫡一庶两个儿子,他爹不待见他,这个时候自然是推他下火坑。江恒本带着怨气,没想到进了公主府又被一群伶倌欺负。江恒恨意汹涌,紧攥着手,几乎要滴出血来。这一切当然都在苏姌预料当中。她想彻底毁了江家,就必须在江家按一颗棋子。江恒这个从小长在阴暗角落的人,最合适不过。她要让他绝望,再拉他一把,如此他就会成为她最忠诚的狗。苏姌勾了勾手指,“过来伺候本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