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泓看她好像也难以接受自己有孕一事,便劝了一声道:“你既已成亲,这种事……也很正常。”
顾君师一直凝固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事已至此,该她的,她认了。
她抬眸问道:“大师是如何确定的?我曾反复查探过我的身体,却并无任何异样。”
澄泓一开始得出的结论跟她几乎一样,没有问题,但出现了不对的症状,这种“没问题”便只能说明问题潜藏得更深。
他跟解释道:“说来也奇怪,从你的脉象之中看并无胎象,也查不出月份,不过小僧以金线诊脉查到了胎心,很微弱的生命,就在你腹中静静地孕育着。”
顾君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和尚讨论她揣了一个崽的事,她面上轻轻地掠过一丝古怪的笑。
“当真是有生命?可就算有了孩子,那我为何会偶然间感到虚弱无比,我自问我的身体一向还算强健?”
这件事情澄泓也有了定论,他道:“这与你的……体质与修炼功法有关,这孩子跟你的身体有排异反应,他在你身上获取不了足够的需求,便会在极饿的状态无意识抽取你的本源之力来补充缺失,但这种方式于他而言也只能够勉强维持活着。”
他之前反复替她诊查时,便彻底感应过那团胎心,它当真弱不堪言,一团明璨温暖干净的“光”却被一种强大霸横的黑雾守困着,它们隔绝着它该汲食到的营养,它不断地传出虚弱、饥饿、难过的情绪。
“排异?勉强维持活着?”她重复着澄泓的几个关键字句。
“这孩子……的属性与你相反,你的母体显然并不适合他的生长环境。”
顾君师懂颦眉:“他既是我的孩子,若一开始不合适便不会胎着成形才对。”
见她也懂一些基础的医理,澄泓依据而道:“听闻你夫君……”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是天灵根,他的天灵根是否还是极为稀少的纯净种?”
顾君师没有隐瞒:“他是净莲种。”
澄泓猜也是,他看向她,一个纯净无暇,一个黑暗深渊,两种极端谈起情爱,却还奇迹般地造成了一个生命……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这个孩子或许继续了更多他父亲那方的净种血脉,而你……你乃极阴而冥修体,就像需要旭日暖阳的花草,在黑暗之中无法健康而稳定地成长,这孩子……不容于你体。”
顾君师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不合适,他最终会怎么样?”
“要么,他在你腹中永远靠着你稀薄的本源之力维持生命,始终长不大,要么……”于澄泓而言,无论是站在医者仁心还是佛门慈悲的角度,接下来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口了。
可顾君师却听出了他欲言而止的意思。
要么最终夭折,永远没有出生的机会。
顾君师指尖微僵抚向腹部,眼神却是永远不变的平波无澜。
“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说到这里,更残忍跟冷酷的话语却遽然哑在了喉中。
因为她感觉到她的肚子里动了一下。
一种让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传来。
老实说,就算澄泓再跟她说她怀了孩子,她始终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像隔着一层膜在听别人的故事,除了一开始的意外,没有激动跟惊喜,她连丈夫都不打算留下,自然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异世繁衍一个后代。
但是现在,这种莫名的血脉触动,隔着一层肚皮,哪怕没有听到来自于身体发出的另一道小小的心跳声,但她还是觉得……
血脉相连不可分离的这种事情,还真是奇妙?
澄泓不会劝说她落了这孩子,这是她的孩子,该怎么做也只有她有权利,只是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却真的很难说。
他从袖兜内取出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这是金蝉丹,可以滋养你的身体,也可让你腹中的孩子暂时得以安稳成长,但如果他再长大一些,哪怕是金蝉丹也无济于事。”
顾君师是一个强大的人,哪怕心中再多的事情烦扰也不会表露出她真实的情绪,她温淡一笑,接过那一瓶“金蝉丹”把玩了一下,道:“大师倒是舍得赠送顾一……劳烦大师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起身,这一坐一起时,人已恢复常态。
澄泓看不出她的打算,便直接问道:“你倘若有了决定,可否告知贫僧一声?”
顾君师讶然:“接下来的事……便该与大师无关了吧,你何须如此关心?难道当真是医者仁心,打算送佛送到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