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下跪得亦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自己这皇后之位是太皇太后钦定的。
靳诚口口声声说他自己的错,其实都是在指桑骂槐她统领后宫不力,以至于后宫纷乱起,子嗣不兴盛。
在国朝这个时候,骂一家之主妇就是以妇德的准则。七出之条的第一条就是无所出。皇后入主中宫两年有余,除了安如锦外没有一位宫妃有孕,而且安如锦的第一胎还无故滑胎。
这个责任在于谁?除了皇后这正宫娘娘外,还有谁可以担责?
靳诚骂皇后得为后宫的“子嗣不兴”不但骂得入木三分,而且骂得无人敢接口,无人敢说话。
至此,靳诚的哭灵,哭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不但如此,皇上和皇后更是要面北而跪,而且还要在之后再向太庙上罪己诏。
靳诚凄凄惨惨地哭着,声音都沙哑了。不过还好最后都是在骂皇后而不是皇上,让底下的大臣们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
骂皇上他们压力也很大,君为臣纲,君被人骂不是明君,也就是等于骂了群臣不贤。这个罪名下来他们估计也要陪着皇上去太庙跪上一跪。
靳诚喋喋咻咻的哭着,骂着,众人听得满头都是冷汗,纷纷看着萧应禛。其实他们并不是怕靳诚一个太监,他们是因为萧应禛跪下受着靳诚的指责,才不得不跟着受着。
外面忠勇国公终于忍不住匆匆进来陪着皇上跪着,然后劝道:“靳公公,您消消气。皇上知道错了,皇后也知道错了。”
靳诚见得他进来“哇”的一声又大哭,然后朝着忠勇国公跪下用力磕头:“忠勇国公,老奴是一介贱奴,以后皇上皇后还要国公照顾,老奴这就去追随先太皇太后……”
忠勇国公羞臊得老脸通红。靳诚今日一哭把他的面子都给哭没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后宫中嫉贤妒能,安如锦的第一胎滑胎,大概有皇后的责任。
唉!……
他无奈道:“靳公公这是说什么话?当初太皇太后仙去,靳公公也是托孤之臣。万万不可如此自轻,不然老臣百年之后又该如何见太皇太后?”
靳诚哭道:“老奴军国大事一概不懂,太皇太后要老奴照顾皇上,老奴位卑身轻,如何敢越俎代庖?只想着皇后是个贤德的,必定能后宫和睦,皇嗣兴盛,可是如今两年过去了,后宫中除了静妃不辜负太皇太后的期待,屡怀上龙嗣,这一点血脉……呜呜呜……老奴也保不住……老奴有罪!有罪啊!”
他说完捶胸顿足,一干殿中的人脸色都难看得不行。
靳诚在宫中年久,骂人之技已是炉火纯青,一番哭诉的话从头到尾没有一个脏字,字字句句都在自伤自己不能尽忠,不能尽力,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在骂皇后不贤德不仁孝不是人妇。
皇后被他骂得体无完肤,恨不得就此一头撞死在龙柱上以全名声。
靳诚这般地说她“贤德”,就是说她不贤不德,不足以统领后宫。面对这样的指责,一向十分重视自己名声的皇后羞愤欲绝,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靳诚这样一哭诉,外面朝臣都听见,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传扬呢。她一想到这个就浑身都不好了。于是哭得更加难过。
忠勇国公更是满脸惭愧。他是个武将,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也不怪靳诚不满:皇后若是不能平衡后宫,没有贤德的胸怀怎么能服众?
他恶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皇后满腹委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一旁的萧应禛面上写满哀伤——方才靳诚哭诉的事情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靳诚看了一眼哭泣的皇后,继续嚎哭起来。
正在众人难受的时候,外面传来喧嚣。众人看去,只见一位素衣美丽宫妃匆匆而来。她面容清丽瘦削,浑身气质温婉,令人挪不开眼。
她匆匆而来却不失态。
她径直走到靳诚面前,跪下,行礼大拜。她哽咽:“靳公公,如锦有负太皇太后的遗训,是如锦有罪,公公无罪。”
她抬起脸来,不施脂粉的脸上泪痕点点,犹如梨花带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