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不耐烦地道:“跟你说过多次,我不做你的什么主人,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咋这么拧!”
情儿:“我求助于您时便承诺要终身为奴,您既然帮了我,自然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主人,我爹要我一定要恪守承诺,我可不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教诲。”
无月有些恼怒地道:“可我并未要求,你的所谓承诺就并不算数。”
情儿:“我牌子上写得很清楚,葬父和为奴是一码事,公子是否愿意收我为奴,打算如何对待我那是公子的事,但自从您安葬我爹之后,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主人了,一生也不会改变。”
无月:“可实际帮你的是芷容姊姊,与我何干?”
情儿:“答应我的总是您呀,我看得出,燕小姐很不乐意。”
无月一向自负口才极佳,此刻竟被一个小黑炭头驳得哑口无言,不禁很是奇怪,一个小乞儿居然如此深明所谓的大义?不禁问道:“你爹本是做什么的?”
情儿:“他老人家原是读书人出身,逃难生涯偶尔也能卖些字画挣点钱。”
他心下释然,难怪情儿谈吐不俗,卖身葬父那块牌子写得也有模有样。唉~在这样一个人吃人的世界,读书害人啊!瞧这丫头被她爹教得如此迂腐,若是遇上真小人也还罢了,若是遇上伪君子,被卖去当雏妓多半还要帮人贩子数钱呢!
他悲天悯人地看着她,这位被她爹害得不浅的小可怜虫。他也是读书人,读过不少圣贤书,然而伴他走过人生最漫长岁月的大姊信奉的是“横着走的才是老大”;对他影响最深的夫人和北风姊姊一向都是用拳头说话。
他每每用圣贤之言来规劝她们一心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没人听得进去,反而嘲笑他迂夫子一个,或许在她们眼中,他这个饱肚圣贤书的所谓小书生只是一个香喷喷的绣花枕头?
在她们的言传身教之下,他早对所谓的圣贤之言产生严重怀疑,既然是“人之初、性本善”,为何像情儿和她爹这类所谓的良民总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夫人和大姊那等圣贤眼中的所谓恶人却能过着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而且,她们只不过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只是有些不择手段而已,真的就是所谓的坏人么?
可谁又没有自己的理想?只是肯行动起来的人不多,或者是力有不逮而已。据悉身为圣贤之人老祖宗的孔夫子也是一生都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岂非绝大的讽刺?能克制欲望的柳下惠是正人君子,可欲望是人和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遵守基本行为准则,何需太过克制?
既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日不报,时间未到”,自己所见的却是夫人和大姊等恶人还活得好好的,情儿她爹却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善报何时才会到来?在天国中才能得到么?废话!
好,即便整个中原连皇帝老儿都变成圣贤书中所说的良善之辈,那么所谓的蛮夷之邦岂非就可以肆意蹂躏中原?人人都要吃饭穿衣,恨不得把别人之物统统变成自己的,哪来那么多的恭谨谦逊让?近年来千禧帝嚷嚷着要把这些圣贤之言传播到塞外,教化那些野蛮人,结果被蛮夷视为洪水猛兽般排斥,唉~在中原已害人不浅,就别拿出去误人子弟啦!
就拿那夜和狼群的较量来说,饿狼固然想吃他,可他在饿极之下不也一样会把狼生吞活剥么?因为他要生存,这跟他是否善良有何干系?
最后,圣贤书上所说的“君君臣臣子子父父……”之类劝人要本分,看似正确,可什么样的人天生是君、什么人又该生来卑贱?西晋末年的司马衷本是傻子,只因他是皇帝的儿子就天生该做皇上?眼前的情儿生下来没多久就成了乞儿,无论她天资多么聪颖,也活该一辈子本本分分地讨饭?
在他看来,傻子皇帝司马衷才该去做乞丐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华夏史上最为黑暗的一页便是对这一所谓圣贤之言的极大讽刺和最大报应!
一直不见哈日娜回来,他等得心焦,便把这通大道理耐心地说给情儿听,纠正她的为人处世之道,自己总不能照料她一生一世,希望她能多长些心眼儿,免得以后吃亏,她却似听不大进去,和他据理力争,大道理比他还多,每每驳得他哑口无言,毕竟他的话只是经验之谈,并无圣贤之言做依据。
他一向被人教训惯了,眼下被这块牛皮糖黏上无法摆脱,原指望调教她一番,尝尝做先生的滋味,未曾想处处被她顶撞不说,还老是说不过她,他一阵抓狂,不禁冲口而出地道:“既然你那老爹说的什么都对,为何还要横死街头,连尸身都得找人帮忙埋葬?”
情儿脖子一梗,“不许侮辱我爹!”眼眶一红,泫然欲泣,脸上露出极为愤怒之色,目光之寒冷刺得他浑身冰凉!
他但觉捅了马蜂窝,忙满怀歉意地道:“别哭别哭!我一时冲动说过头了,算我满口胡诌行么?”
情儿扭过头,好半天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