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牙婆点头称是,遂起身往隔壁赵莲儿家里去。
却说灯节那一日赵莲儿和贾秀等人一起挤出了法华街后,原本是要回家去的,后来贾秀就说怕那武涛派人跟踪,还是先去俞府避一避,等第二日再回去要稳妥些。贾春和吴菊也附和,于是赵莲儿便随着贾秀等人进了俞府,然后去贾春和吴菊的屋子里将就歇了一夜。那晚,她和贾春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才睡着。第二日起来,吃了饭,又是贾秀的主意,让她和吴菊换了衣裳,戴了帷帽出来,两人一队,分了路,也是防着武涛的人再来刺探。
赵莲儿便说贾秀太小心了,有些不以为然,所以当贾秀将她送到东门外自家院子门口,拍开门时,她取下了帷帽,便被跟随而至的赵三瞧见,从而确定了她的身份。也才有了后面的事。
张氏当时开了门儿,见是她时,才松了一大口气,说:“昨儿晚上不见你回来,吓死娘了。想出去寻你,奈何已经是半夜,又不敢出去。”
赵莲儿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不过,昨儿晚上遇到个无赖,贾秀怕那厮纠缠我,所以让我去俞府避了一避,今日才回来。”
张氏一听却吓了一跳,连忙问是怎么回事。跟着进来的贾秀便把在灯市上遇到武涛的事情对张氏说了,最后说,这件事情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被那武涛晓得了赵莲儿的身份,以后怕他会来纠缠她。并说,以后几个月赵莲儿最好不要出门儿,等那武涛找不到她,那份儿心思淡了再出去。
“秀哥儿说得对,莲儿以后你给我在家呆着,没事儿别出门。”
“娘,你们也太小心了。再说了,那武涛虽然说是本县的县太爷之子,难道他还敢抢人不成。我不愿意,他也拿我没办法。”赵莲儿轻描淡写道,她是不怕事的人,所以就没有贾秀和张氏两人紧张。
贾秀摇摇头,想说这小丫头还是不知道世情险恶,不像自己从小跟着戏班子行走四方,眼里见过太多欺男霸女的事情,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嘴头子说一说就过去的。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张氏就动气道:“住口,你小孩子家的晓得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想一想上一回的事情要不是你舅舅来了,要不是秀哥儿他们帮忙,咱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遭罪呢!快快谢过秀哥儿,听他的,从今日起直到过年,你都不许出去!”
赵莲儿缩头嘟着嘴道:“我要不出去,那买线送布买米买菜谁来做?”
“娘来做,你给我乖乖地呆在家里。再说,我又不是做不来。”张氏大声接话道。
赵莲儿咬了咬唇,转过头去瞪贾秀一眼,有点儿怪他多嘴。张氏见了不免又把她数落了一顿。贾秀见状也不好呆下去了,怕一会儿赵莲儿给张氏骂得蔫了,以后见面定然是要怪他的,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忙忙地退出来回去了。
等到回去后,就把送赵莲儿回家的事对自己爹说了。本来昨儿夜里回去,他已经把灯节上赵莲儿遭遇县令公子武涛的事说给了贾维听。贾维倒可惜,说要是那武涛是个正经人,那赵莲儿便是遇到了好姻缘,可惜了那人是个纨绔,赵莲儿要真是跟了他,必然没有好结果。所以,赵莲儿还是能避则避的好。及至贾秀安全送了赵莲儿回来,说了张氏说得那些话后,贾维便说:“以后咱们父子要常去她们那里,以防真有个什么事,照应不及。”
“是,爹。”贾秀立即答应。他也和贾维一个想法,不管怎么样,想要护得赵莲儿一个周全。他甚至想,就算将来莲儿别有归宿,可自己仍然要像兄长一样呵护她,可以的话,他想一辈子……
却说马牙婆来到隔壁赵莲儿家院子门前,将门拍开,来开门的是张氏。张氏一见到马牙婆自然是微感吃惊,马牙婆却趁着她惊讶之时,闪身进了院子,径直往屋子里走。张氏回过神来,便忙阖上门跟上去。
马牙婆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到堂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等张氏跟进来,便忙站起来笑着说:“老婆子来向赵二娘子道喜了。”
张氏自然问她喜从何来。马牙婆就把来意对她说了一遍,随后说:“你说这不是喜是什么,县太爷的公子瞧上了你家莲儿,县令夫人托我来说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要是你家莲儿嫁给了知县的公子,你可就成了知县公子的岳母,从今后在这吴县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要不是前几日贾秀送赵莲儿回来把知县独子的情况告诉了张氏,晓得那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张氏猛一听倒是要动心,因为来提亲的男方家里又是官,又有钱,况且武涛比莲儿大不了几岁,年纪也合适。这样的亲事就是打灯笼也难找。可是有了贾秀的话在前,张氏便明白这是真正的麻烦上门儿了,到底自己的莲儿还是没有躲过去。
这上门儿来说媒的马牙婆代表的是本县知县大老爷家,可以说是本县老百姓头上的太岁。张氏就算心里不愿意,可是在面儿上还要挤出笑来敷衍道:“真是有劳你上门儿来说这样好的亲事给我家莲儿,只是我家莲儿还得等上一年多才能及笄,现在还太小,说亲还早了些。”
马牙婆也晓得赵莲儿的年纪还不到十四岁,的确是小了些。不过既然知县夫人托了她来,又岂能回去以这个理由回话。便说:“这也不打紧,可以先定下亲事,等和知县公子拜了天地成了亲,到了年纪同房也是一样的。”
苏州风俗,不管是府城里还是乡下,也有不少年纪不到的定亲成亲,往往是过了门儿等年纪大些同房,这也是约定俗成。所以马牙婆说了这话后,把张氏急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拿什么话来推脱了。好不容易又想出一个借口,“婆婆,你也晓得我死了丈夫,大女儿又进了秦府做丫鬟,一年也只得过年能见上一面,平日身边儿没有人。这个小女儿我想多留她两年,不然她一走,我孤单得很。”
这个理由算是个勉强的理由,不过听到马牙婆耳朵里,又何尝听不出来这是张氏的推托之词,况且她走百家串千户的,要应对张氏的推托之词简直太容易了。便说:“只要二姐儿嫁与了知县公子为妻,那彩礼也足足有三百两,要起新屋,买几个奴婢来使唤也是能的。再说你家二姐儿也能常回来瞧你,又何愁孤单。”
“……这……”张氏垂下了头,心里急得不行,又怕,简直可说是六神无主了。她本来胆小怯懦,又是个没主意的人。所以马牙婆几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马牙婆见状暗自得意,便说:“赵二娘子,你要是没什么别的话,那我就只当你同意了,这就回去回禀知县夫人,想来夫人得了消息。明儿个便会派管家上门儿来送彩礼来把这亲事给定下。”
张氏闻言急得一头汗,猛地抬起头来,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
马牙婆闻言便垮了脸,收了笑,冷声道:“赵家二娘子,你怎的如此死板,不通情理?也不想一想,这向你家二姐儿提亲的是谁家,你得罪得起么?要是你连知县公子的求亲也敢拒绝了,这县里怕是没有谁再敢娶你家二姐儿了吧?先不说这个,得罪了知县公子,也就是扫了县太爷的面子,打了他的脸,我看以后你们也别在吴县讨生活了。”
“啊……这?”张氏一听脸色都变了,忙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吓得咚咚乱跳起来。的确如马牙婆所说,这件事不但关系到莲儿的终身幸福,还关系到两母女的生存啊。可是明知道那武涛是个纨绔,自己的女儿跟了他定然以后要遭罪,还睁着眼把自己二女儿往火堆里推,她这个当娘的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她是个懦弱的妇道人家,遇到这种事实在是束手无策,免不了慌乱起来。
马牙婆也觑到了张氏变了脸色,心中想,果然这妇人是个不经吓的,看来用不着吴氏等人出面,这桩亲事就要说成了。这时候,只要再添上一把火就成了。
于是便又软下些声音说:“所以啊,我为你们母女着想,还是允了知县公子的求亲为是。胳膊哪能拧得过的大腿?要是你硬要拒绝这门儿亲事,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何苦来哉?”
她这是软硬兼施,很少有妇人不上当的。张氏同样如此,不管怎么样,这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总不能真得为了躲过这一门儿亲事,离家去外乡讨生活。想到这里,她忽地想到要真是逼急了,也只有离开这里去哥哥张诚所在的昆山了。就算难些,也总比留在吴县遭受灭顶之灾的强。
便把心一横,牙一咬,道:“我家莲儿还小,无论如何我想多留她几年,婆婆不用说了,你回去上覆知县夫人一声,承蒙知县公子看得起,我这小女儿没有福气陪伴他左右,请他另寻佳偶罢。”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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